大字题榜书的特点与我的创作观念

大字题榜书在中国书法史上有着悠久的传统,只是各代的名称和内涵不尽一致。我们现在站在当代书法艺术的立场上,从广义的大字题榜入手,探讨其艺术特点和创作观念、方法。因此,历史上诸多书体皆在我们的探讨之列,若举其大端有:秦书八体之署书、碑刻墓志题额、大字摩崖书、题匾书、横额和对联大字(以这两种居多,当然也包括其它书法品式的大字作品),乃至日本的少数字派的大字书法。质言之,我们着眼于一个大字大字与小字的笔法、字法乃至审美特性有着本质区别,鉴赏和创作时存在着一套艺术转换的机制。不管以大字法写小字或者以小字法写大字都暴露出书写者书法素养的瘠薄和创作方法上胶着不活。多年以来,笔者对大字题榜书关注和思考较多,也在创作上做了一些探索,现不揣谫陋撰成此小文公诸同好,以期与同道朋友切磋探讨并祈求正于方家。

实用功能和书体的分化与大字题榜书的基本特点

尽管在早在东汉时期,中国书法的艺术意识已经自觉,但是古代的书法尤其是唐代以前的书法大多是基于实用而又饱含艺术因子的。因此,出于实用境况的不同,古代书体出现了分化和细化。如汉代人概括的秦书八体,就是以小篆的构形为基础,因其应用境遇不同而分化出的风格和情调各异的八种书体。比如说所谓的署书是指在宫殿建筑等的匾额上应用的书体;所谓的殳书则是在刀剑等兵器上凿刻的一种书体;而摹印则是印章上的书体。大字题榜书便是实用功能的要求下产生的一种书体。因而,大字题榜书的种种特点也便在此要求下孕育萌生了。站在当代书法艺术的立场,以广义的大字题榜书为基点,我们对历史和现代的各种大字书法作一概括和抽绎,可得以下特点:

其一、字的形体阔大,笔画粗重。整体上醒目且具视觉摄敛力和震撼力。

其二、以典雅、正大、庄重为佳。书体上常有滞后于当时通用书体的复古倾向。

其三、易辨识。楷书成熟确立后,篆隶淡隐,楷书和行书成为大字题榜书的主流书体。但上面提到的第二个特点的内在要求,篆隶因其古雅庄重的而在大字题榜书中又始终占有一席之地,而草书则很少。

其四、笔法、字法和章法与小字相通但不同,有自足的体系。篆籀笔意、空间的大开大合、取势造险在大字题榜书中极为重要。

通俗地讲,字要写大还要好看,全用写小字的方法肯定不行;有些很好的小字放大了就很难说好了。也就是说,大字有一套大字的书写方法和特点。如果我们研究历史上的大字书法,它有几个明确的体系;我们总结这几个体系的特点,则可以作为我们大字创作的观念和方法上的借鉴。这个几个是:魏碑体系、颜书体系、篆隶体系。魏碑体系以古碑代刻为例则有《郑文公碑》《瘞鹤铭》等,以书家为例则有黄庭坚、于右任、康有为、沙孟海、萧娴等。魏碑以斜画紧结为多,这种特点适度夸张则显得四角撑满、八面辐射,加上字势欹斜取势,很有一种奇拗冲荡之气。当然各个书法家取法和创变又不同,黄庭坚加长主要的横竖笔画,并运用波叠战行笔法,如长枪大戟。于右任大字碑骨帖神,碑帖相融,如黄钟大吕,有一股堂堂正大而又奇崛排奡之气。

我以为于氏是化变魏碑的一流圣手,近代以来诸大家皆不及。康有为、萧娴则以篆籀笔意胜。颜真卿楷书是书法史上一个伟大的创造,他改变了内擫为主的用笔和结字法,以外拓为主,颜体一出而书法史上阴阳才齐备,成为与二王可以并驾齐辔的书风。颜体因其外拓特点而显得宽绰大气,成为很多榜书家的青睐。因而,大字题榜书以颜体根基的很多。如朱熹、钱沣、谭延闿等。颜体其实是平画宽结一路书风的总结和集成。《泰山经石峪金刚经》《水牛山文殊般若经》和清代书法家伊秉绶的隶书皆属此一系统。篆隶体系的榜书家则有邓石如、赵之谦、吴昌硕、齐白石等,此系榜书以字体古奥、线条苍老浑厚、笔力千钧为特点。

我的大字题榜书的创作观念和方法

我们的大字书法创作可以站在当下的立场上,从纯粹的书法艺术的角度、以拿来主义的态度对待古代的书法资源,深学古法并以我法化古法,不泥于古而万法皆备于我。大概持这样的态度我们创作才不会落入两个陷井其一是死在古人的成法里,成为貌似正宗,其实是食古不化的假古董。此种书法只是得古人形模而已,优孟衣冠,终觉悬隔。就像演艺界的模仿秀,不管仿得多么像,在真人面前就失去了价值。其二是没有根柢,平地起雷,自我作祖。这种不是出于无知浅薄就是出于浮躁急进。用拖把似的超大笔写超大字更是近于荒谬行为艺术。大字之大在于神气韵,非唯形体。当下大字题榜书的创作可以从古代大字书法中吸收营养,以下是我的大字创作观念和方法上的一些感悟。

以楷行隶书为主,可以在楷行书中加入篆隶的构形。加入篆隶的构形以古雅其体,奇奥其气。吴昌硕、沙孟海等书法家精通文字学,经常运用此法。在楷行书加入篆籀笔法以古拗迭宕其气。大字题榜字数少,字形大,魏晋笔法中绞转法写小字可以,写大字则不行了。康有为、萧娴等书家以裹锋绞锋并用的方法写大字,收到了很好的效果。裹锋的线条浑厚,在裹锋中同时用绞锋可以线质的丰富性和线律变化。在这里不得提到黄庭坚,他的大字笔法有很大的创新,那就运用波叠战笔法,成功化解了魏晋笔法的局限。我揣测,西安榜书家吴三大的提笔墨块的笔法或许从黄庭坚和沙孟海的笔法受过启发;即便三者之间没有取法上的必然关系,只要对照三者的书迹稍作比较,明眼人一定能看出些端倪。至少能明白大字和小字笔法的一些理法。学魏碑一路在笔法上一定要碑帖合一,以帖法化碑,帖碑本是一体,统一于帖,因为碑多是先写后刻的。如果一味描头画角地写出刀凿气,是观念认识上的走入的误区。斜画紧结和平画宽结适度夸张便是大字题榜书结字法一大关捩。这一点不难从黄庭坚、于右任等书家书迹中看出。斜画紧结是外松内紧,平画宽结是内松外紧,这二法殊途而同归,即都是加大字的空间对比和变化,产生大字应有的空间节奏感。古玺印式和秦汉印式的字法、章法空间特征的相异也同此理。

大字题榜书的章法我则参入了魏晋六朝楷书的特点,这一阶段楷书往往有隶势遗痕,题榜书多是横向书写,隶势的横向体势则增加整幅作品的横势,而楷书中楷隶的体势的对比变化则增加了作品章法上节奏变化。因此,唐楷以立其骨,魏书以尽其变一直是我楷书的创作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