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中夏子女 感动!邓中夏给狱中妻子李瑛的信
原标题:儿女醉心救国事,两心脉脉如牵系——读邓中夏给狱中妻子李瑛的信
作者:王毅
“妹妹:你四月二十七的信,我收到了,自从你入狱之后,到现在,整整半年了,我没有接到你半个字,今天得到这封信,你想我是多么喜悦呵!我前后写了四封信,据说有一封你是收到的,大概是去年阴历年底罢;每逢二十七我都托一位女人来看你,据说只有一次见着你,信和东西送不进去,从此就杳无消息,我多么的挂心呵!
好!现在弄清爽了,多谢乐家兄嫂常来看你,我放心了,以后一切东西都请他家代送,我一定照你的话办,是否可能:每逢一、四、七都可送食物给你?这样:食物虽少,常送总则一月可以送十二回,每次送的东西以哪几样为最合式(适)?我经济虽困难,每月五元是出得起的,衣物按寒暑另送,为切合你的牢狱生活,我当托他们买暗色的布料做好送来。
妹妹你既然和朱姐住在一块,是学英文的极好机会,切不可放过。每天应常学习不可偷懒,我已把英文津逮和英文字典送来,这样学下去,等到你出来,一定可以把英文学好呀!我打算还替你选购一批书籍寄来,你要知道:牢狱是极好的研究室呀!
每天读书,又可以消去寂寞烦恼!我很好,你嘱咐我的话,我当时记在心头。最不幸的是平儿和宝姐都病了,都进了医院,家中生病的近来很多,最痛心的是族里的败家子如像云成等,他们狂嫖浪赌,向家里吵闹。
也好,这些败家之子,赶出去也好,家道可以兴旺。妹妹!父亲知道你的消息吗?你没有写信回家吗?如父母不知道,还是不告知他们的好,如已知道,我写信去。朱姐的家中平安吗?可告示我,以便商议对于你们的问题。慧妹是不是仍在同德念书?亦请告我知,我有不少的话要说,有机会再谈罢!即此祝你的健康!哥哥书”
这是1933年5月8日邓中夏写给狱中妻子李瑛的一封信。身不由己的李瑛,怕信件落入敌人之手,暴露邓中夏,将它抄入日记中,销毁了原件。1932年11月2日,李瑛因为叛徒出卖被捕。李瑛被捕后,面对敌人的严刑拷打,坚不吐实。
大半年时间,李瑛在狱内备受折磨,邓中夏在外面却不知爱人音信,“挂心”不已。直到李瑛回复了1933年4月27日邓中夏的来信,“弄清爽了”李瑛的情形,邓中夏方才放心。信件没有华丽辞藻,没有浓情蜜意的表达,但邓中夏关切李瑛的心情却也能窥见几分。
多次打听未果的焦急,收到信后的喜悦,看似平常的关切,背后隐藏的是邓中夏对妻子深切的关爱与牵挂。特别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邓中夏细心地问询什么时候带食物、带什么食物,还考虑到暗色布料适合牢狱生活,一个奔波于革命征途的铮铮汉子能如此缜密地想着这些琐事,更能说明邓中夏对李瑛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深深的爱。
我们不知道李瑛给邓中夏的信中具体说些什么,但肯定除了报平安外,也有不少生活的嘱托,所以邓中夏才说:“我很好,你嘱咐我的话,我当时记在心头。
”平淡是真,夫妻之间可能少了恋人之间风花雪月的浪漫,但生活上柴米油盐的啰嗦,何尝不是另一种浪漫?一种更持久、更真诚的浪漫?
邓中夏于1925年赴广州领导省港大罢工期间,认识了李瑛。李瑛是邓中夏亲密战友李启汉的妹妹。邓中夏和李启汉同住一处,李瑛来到哥哥处,便认识了邓中夏。李瑛个子娇小,虽不识字,但聪敏乐进,性格和善,大家都亲切叫她“小妹”。
邓中夏也跟着叫妹妹,这个称呼一直延续到婚后。那时,只要邓中夏空闲在家,李瑛就缠着邓中夏学字念书,她还特别喜欢听邓中夏给她讲革命的道理。本是情窦初开年纪的男女,在你来我往的接触中情愫渐生。邓中夏爱上了聪颖善学、追求上进的李瑛,李瑛则对优秀、坚定的革命战士邓中夏倾慕不已,哥哥李启汉乐成美事,于是邓中夏和李瑛便在李启汉、周恩来等人的见证下完成了婚礼。
邓中夏和李瑛两情相悦,虽然因为革命聚少离多,但只要能团聚,总是倍加珍惜。李瑛回忆1929年到1930年间她和邓中夏在莫斯科的那段生活,语气甜蜜而满足。她说:当时邓中夏虽然很忙,“但每天我从学校(放学)回来,他都来学校的大门口等着我,我们一起穿过贡院,肩并肩、手拉手地走回家。那时,他穿一双长筒皮靴,走起路来帅得很,神着呢。如果是我在家,只要听到他的脚步声,我就会跑过去迎接他。那种快乐,无法形容”。
莫斯科生活可能是邓中夏与李瑛共同相处中最幸福安宁的一段时光了,他俩在一起的其他日子基本上都充满了革命的艰辛。共同革命、共同进步才是他们夫妻之情最常见的演绎。信中我们也看到了,邓中夏嘱托李瑛抓住机会向狱友学习英语,出来后可以更好地工作。
信中还有些家长里短,如族里出了一些败家子,谁谁谁进了医院,实际上都是革命中的暗语,讲的是党内的情形。“平”指黄平,“宝姐”指何宝珍,当时都被逮捕入狱,进了“医院”。“败家子”指王明一伙,只有彻底清除了王明等人的错误路线,共产党“家道”才可以兴旺。
除了生活,就是工作,就是革命。革命夫妻就是如此,小情小爱让渡于民族大义,耳鬓厮磨、花前月下都是奢侈。李瑛早已习惯和邓中夏如此交流。
从他们结为夫妻之日开始,她就知道革命人生就是如此。婚礼当日,邓中夏和李瑛来到黄花岗七十二烈士陵园。伫立在烈士墓前,萧萧落叶伴着凄烈风声,邓中夏肃穆地对李瑛说:“妹妹,我们不能忘记死去的先烈们,今天的幸福是他们用鲜血换来的,我们的行动要对得起他们。
”李瑛噙着泪水,庄严地点了点头。李瑛知道选择了邓中夏,就意味着东奔西跑、居无定所,甚至牺牲奉献,付出生命。但李瑛不惧怕这些,当初她心仪邓中夏,就是因为他是一位伟大的革命家,是一位为了人民、为了民族不惧艰险的斗士。她早已做好准备,与邓中夏一起迎接披荆斩棘的战斗人生。
1931年,从莫斯科回国的邓中夏受到王明等人的排挤,被撤销了职务,还被责令去上海“接受审查”。正在上海情报机关工作的李瑛听到这个消息,十分震惊,勇敢地和丈夫站在一起。当时党内以邓中夏犯了路线错误为由,不允许她和邓中夏一起生活,但李瑛坚持说:“只要邓中夏还是个共产党员,他就是我的丈夫。”李瑛最终离开了自己的工作岗位,继续和邓中夏生活一起。
当时,邓中夏没有工作,身患重病,生活没了着落。李瑛为了维持生计,在一个工厂当学徒,每天工作12个小时,身体因此每况愈下。邓中夏贴心地包揽了所有的家务,让李瑛安心工作。两人一起相依为命,共渡难关。几个月后,李瑛和邓中夏被组织调到党和外国革命者接头的机关工作。
一个寒冷的傍晚,邓中夏有事外出。临走前,他特意嘱咐李瑛,这几天风声紧,不要随便出去了,有事也要等到他回来再说。责任心强的李瑛担心工作不能完成,在邓中夏走后坚持外出,结果在和一位同志联系的时候,因为叛徒出卖,被捕了。
邓中夏回来后,等了很长时间还是不见李瑛归来,知道情况不妙,于是销毁了文件,转移了住处。 邓中夏带着对妻子的担忧和思念继续工作,但没想到,祸不单行,就在开篇邓中夏的信转到李瑛手里后不到10天的时间,他也被上海市警察局逮捕了。
在多方营救下,邓中夏只被判刑52天。结果在离徒刑期满还有19天的时候,由于同时被捕的一个人的背叛,邓中夏的身份暴露。
为了进一步确定邓中夏的身份,法庭提审李瑛,让她出庭指认邓中夏。看守所门前,朝思暮想的两人终于相见了。李瑛和邓中夏之间隔着玻璃,只有四五步远。李瑛看着邓中夏,他还是那个中夏哥哥,可是却憔悴了消瘦了许多。他的头发长了,头上还有一块渗着血的伤疤。
李瑛多想像往日一样,帮他剪剪头发,帮他包扎下伤口,多想牵起他的手,共话思念之情……就在这时,邓中夏突然大叫:“我不认识这个女人!”沉浸在悲痛中的李瑛,被这熟悉的声音带回到残酷的现实中,她看着邓中夏坚定的目光,也说:“我没见过这个人。
”法庭上,审判长要李瑛认真看看邓中夏,看看是否认识,李瑛仍回答不认识。审判长见没啥进展,只好宣布退庭。这时,押送的士兵也跟着法官退去屋里歇息,候审室前的走廊边,只剩下邓中夏和李瑛两人。
最爱的人就在咫尺,却不能言语,不能亲手感受对方的温度。邓中夏和李瑛只能默默看着对方,忍住眼泪,用温暖的眼神传递爱意。他们真想时间就此停留!可是不久,看守带走了邓中夏。邓中夏跟着看守从李瑛身边走过,这一错身而过,便是永别!
后来,邓中夏被移送到上海警备司令部。蒋介石知道邓中夏在中共的地位,命人将他押解到南京。敌人用尽各种招数,软硬兼施,威逼和笼络邓中夏。邓中夏根本不吃这一套,最后于1933年9月21日英勇就义于南京雨花台,时年39岁。
李瑛后来刑满出狱,继承丈夫遗志,继续在党内工作。革命的同时,李瑛还尽力搜集、整理邓中夏的资料,她要保存丈夫在世间所有的一切,记录丈夫短暂却不平凡的一生。1981年,李瑛在她搜集的资料的基础上写成的《邓中夏传》终于出版,近50年的心愿终于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生逢强盗秽国时,儿女醉心救国事。此时无情似有情,两心脉脉如牵系。”这是邓中夏五四时期写的古体爱情诗《孤鸾曲》中的句子。血气方刚的革命家也是人,他们也有七情六欲,儿女情长。邓中夏生性聪敏,情感丰富,他对爱情有着美好的向往。
他和李瑛,被对方深深吸引着、爱恋着。像其他普通夫妻一样,他们希望能执手到老,共话夕阳,希望自己的爱情能以血脉相传的方式延续,儿孙绕膝,共享天伦。可是,他们更知道,“强盗秽国”之时,“觉悟的门前,便是刀山剑树”,所以他们只能“醉心救国事”,共同投身革命。
没生存在那个动荡的年代,终究无法感受他们之间那种志同道合的情感。他们为了革命,失去了所有的孩子,不能与对面的爱人相认,失去爱人后还要继续革命,奋勇前行,哪怕如孤鸾。只是,孤鸾也有着温柔敏感的内心,有着脉脉相牵的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