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泽母亲的电话 【和你在一起】征文:母亲的电话
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家里只有一部座机。每到周末,母亲就会坐在话机旁,等候儿子们回家的消息。电话安装在靠近窗户的木柜上,可以想象午后阳光穿过老旧的窗棂洒在她身上,一旁的小猫“呜噜呜噜”念着经,身后火炉上的茶壶“噗噗”冒着热气……
坐在回家的班车上,脑海里便会浮现出这样的情景。回到家,果然如此——只不过茶几上已经摆好了一碟馍片,茶水里已经调好了牛奶。母亲说,接到电话,就把奶茶炖好了。继而又说,要是工作学习忙,就不要回来了。话虽如此,但我心里清楚,母亲还是非常期待我们周末都回去。
等来了我,还要等二哥、大哥陆续回来,若是三个儿媳和小孙子们都回来了,她更是忙得不亦乐乎,兴冲冲给大家张罗可口的饭菜,并给孙子们试试她新做的小布鞋合不合脚。
热闹过后,儿孙们又将回到自己的工作单位和小家。空落落的屋子里,只剩下母亲和寡言的父亲。我们还没出车站,母亲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到了没?外面冷不冷?晚上走路要小心……有一段时间,母亲索性不出门了,她总担心要是我们打电话过来没人接,于是就坐在窗户旁的小凳子上等着,直至夜色彻底笼罩了小县城,大街上再也不见了行人。
好几次回家,听父亲善意地嘲笑母亲,还不到周末她就在那里等电话了。我听了心里极为愧疚——这样的等待背后是怎样的牵挂和期盼啊,而我们的电话居然如此稀少,却让母亲空等了那么多时日。于是,我办了一张新卡,决定将自己的手机留给母亲用。
母亲起初显得很惊喜,旋即摇起头来。我知道她拒绝的缘由,就告诉她我会买一部新的手机,这个就留给她用,只要带在身上,随时随地都可以接听电话。闻知此言,母亲又开始眉开眼笑了,还没有教会她很多功能,母亲就拿着手机出门了——我猜想,她定然要到小区门口老太大聚集的地方去夸耀一番,今后不用在家里等儿子的电话了。
此后的日子里,母亲时不时会打电话过来。有时候是休息时间,我会接通聊上几句,有时候是工作时间,我看到后就按下拒接键。结果这一按不要紧,母亲的电话会持续不断地打过来,让我好生紧张,生怕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出去回话。
没想到接通电话后,母亲的口吻显得颇为焦急,她说电话一直被挂断,是不是我丢了手机,或者我的手机不好使……我哭笑不得地埋怨她没事就别打了,人家正忙着上班呢,没丢电话,电话也没问题!听到我的埋怨,母亲连忙说——没事就好,我刚给你二舅打电话,他身体不舒服,想着你周末上来我俩去看看他呢……要知道,那时候我一个人在家劳动,你二舅经常来给咱家帮忙,可不要忘了这些呀!
下班后,细细想想母亲的电话,感到自己太粗暴了。母亲哪里知道我有这么多工作要干,有这么多会要开。再说,那时候交通不便,信息也不灵通。东沟舅舅家的情况我们得等到每年正月乘坐班车去拜年时才略知一二,现在不用那么费劲跑远路了,只需一个电话就知道表弟结婚二舅生病的事情了。
可惜我太忙,真把六姑二舅的情况给忽略了,然而母亲记得这些,她可以安静地坐在小凳子上,把我存给她的那些电话号码逐一打上一遍,这样也就知道了她所关心的那个小小世界——是冷是热,她得有所体察,她要躬身参与。
后来,我在一堂课上忽有所悟:母亲把崭新的一切包括生命都给了我们,而我们给予她的又是什么——是无尽的担心,莫名的抱怨,抑或是越走越远的失落和陌生……连单位同事都说,儿子长大后,就不再属于母亲了。那一刻,我的心里隐约痛了一下,于是暗暗决定,以后要主动打电话给母亲。再后来,我把母亲连同不愿来西宁的父亲一起接到了家中,虽没说缘由,但我在心里给了自己这样的承诺:您伴我长大,我陪您变老。
来到身边后,我才看到母亲使用的旧手机是如此让她费劲——半天解不了锁,翻出通讯簿后发现很多号码由于操作失误而多出了几个“井”号。更重要的是,母亲毕竟老了,我得给她换部新的老年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