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编第七十四师孟良崮覆灭记

2017-0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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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激战并未进行多久,后卫部队便被从后赶来的解放军打垮,七十四师突围部队顿时腹背受敌,陷入混乱,大部分被击毙或被俘虏.向东突围,遂告失败.天明之后,芦山及东.西五四0高地激战方酣,解放军对七十四师的攻击,已无顿挫缓急,更无昼夜之分.当太阳高高升起,驱散了笼罩着孟良崮群山的晨雾时,张灵甫先后得到陈嘘云与陈传钧二旅长的报告:从东面迂回攻击五二0高地的部队,在飞机和第五十七旅炮兵部队掩护下,向敌发动十余次冲锋,均先失败,攻击部队伤亡惨重,现已撤回原阵地.西五二0高地在共军连续猛攻.两面夹击之下失守,该高地

激战并未进行多久,后卫部队便被从后赶来的解放军打垮,七十四师突围部队顿时腹背受敌,陷入混乱,大部分被击毙或被俘虏。

向东突围,遂告失败。

天明之后,芦山及东、西五四0高地激战方酣,解放军对七十四师的攻击,已无顿挫缓急,更无昼夜之分。

当太阳高高升起,驱散了笼罩着孟良崮群山的晨雾时,张灵甫先后得到陈嘘云与陈传钧二旅长的报告:

从东面迂回攻击五二0高地的部队,在飞机和第五十七旅炮兵部队掩护下,向敌发动十余次冲锋,均先失败,攻击部队伤亡惨重,现已撤回原阵地。

西五二0高地在共军连续猛攻、两面夹击之下失守,该高地守军之残部已从东面向孟良崮方向撤退。

东五四0高地守军虽殊死抵抗,但共军攻势强大,炮火猛烈,阵地终被共军占领。

东五四0高地失守,使孟良崮主峰失去了最后一道屏障,孟良崮西北囤积兵马的空阔山谷,完全处于解放军火力控制之下。

孟良崮及与其相毗连的六00高地,现在已成为第一线阵地。

“突围,突围!我们要拼死突围!”

张灵甫挥舞着手杖吼道。

蔡仁杰和魏振钺坐在洞壁下,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事实正经证明,突围成功的可能性已微乎其微,而白天行动,将会遭到解放军炮火的更大杀伤。

但原先反对突围的李运良,此时却对张灵甫的话表示赞同,他说:“现在,我们已被困于三个高地,人马密集,别说敌正连续攻击,造成我各阵地守军不断伤亡,就是共军的炮火也给我造成重大伤害。我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集中兵力突围,尚有一线生机。”

张灵甫愤火稍平,听李运良说完,他叹息说:“唉,现在待援已经无望,我们这样死守下去,难保不全军覆没。运良说得对,我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集中兵力突围,尚有一线生机。”

随后,他与蔡、魏、李三人围在地图旁,经过一番研究,决定孟良崮与芦山两处部队同时出击。向孟良崮南面李子园,横山洼方向突围。如果成功,即可进而挺向临蒙公路,向临沂方向撤退。

这时,已撤进山洞指挥部的第五十八旅旅长卢醒,在一旁说:“军座,山上的官兵已困两守昼夜,飞机虽然空投了一些食品和水,但数量太少,大部人都是又饥又渴,疲惫不堪。依我之见是否等待飞机再次空投之后,将空投的食品和水分发给突围部队,然后再行突围。”

张灵甫说:“卢旅长,你的想法是好的,但现在已刻不容缓,没有时间等待下去了!再说,弟兄们既然已渴不可耐。感觉渴死比战死还难受,还不拼死往前冲吗?”

卢醒见张灵甫对他的话不以为然,便不再多言。

突围方案决定之后,张灵甫便以报话机与在孟良崮上空盘旋的轰炸机群联系,要空军对李子园一带共军阵地进行轰炸,掩护他们部队突围。

上午10时左右,十多架轰炸机分成数组,对李子园、芦山以西一线解放军阵地进行轮番轰炸扫射,一串串炸弹在山岗上爆炸,爆起无数道黑色的硝烟,清脆的机枪声经久不息,在晴空中回荡。

七十四师突围部队按时出动,先头部队2000余人,向李子园、横山洼突击。

突围部队之所向,火力空前猛烈。

但是,当他们接近芦山、李子园一线时,遭到解放军的坚强阻击。

两个营的解放军抢先占领了李子园、芦山之间的两个山岗,以密集的火网,封锁了七十四师突围部队的前进道路。

几架轰炸机折回来,对两座山岗上轰炸扫射,七十四师突围部队遭到突然打击之后,并未后退,当即展开,向突围道路的两座山岗发起冲锋,企图攻占山岗,打通突围道路。

一时间,激烈的枪声和炸弹爆炸的巨响震彻山谷。

七十四师突击部队分成若干梯队,向山崖上发起波浪式冲锋,前面一排倒下来,后面一排又冲上去,结果同样被密集的子弹打倒,重叠扑倒在前一排士兵的尸体上。

几分钟之间,七十四师突围部队积尸成堆,又给自己构成一道突围道路上的障碍。

在两军步兵激战的同时,解放军向七十四师先头部队后方进行纵深射击,以猛烈的炮火,遮断对方后续部队的前进道路。炮弹爆炸之处,黑烟腾起,七十四师士兵尸体的碎片飞上天空,又散落在岩石上、沟洼中。

经过15分钟的激战,七十四师先头部队2000余人尽遭歼俘。后续部队不得不向后溃退。

这是饥渴疲惫的七十四师为逃脱覆灭的命运而进行的最后一次大规模出击。

这次出击以惨败告终。

张灵甫等人突围的希望,至次彻底破灭。

11.张灵甫不相信“因果报应”,但他的

死法却与被他枪杀的第二个妻子巧合

七十四师突围失败之后不久,孟良崮东面的雕窝阵地,又被解放军攻占。

雕窝守军全部被歼灭或被俘,无一逃脱。

张灵甫已弄不清他的部队究竟有多少人战死,多少人被俘。他命陈传钧等人对孟良崮及六00高地上的部队进行清点,得知共有7000余人;加上芦山阵地上的一个团2000余人,总共还剩下1万人左右,而其中有不少失去战斗力的伤员。

从14日到现在,不过两昼夜的时间。于两昼夜间丢掉了近2万人,这在整编第七十四师的战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在第七十四军的战史上也是前所未有的。

在抗日战争中立下卓著战功的第七十四军,在内战中打过不少胜仗的整编七十四师,现在看来,气数已尽。

当七十四师的数千人马拼死一搏,向南突围时,张灵甫曾走出山洞指挥部,在洞外用望远镜观战。

那倒在山岗前的一堆堆尸体令他心头发颤。后续部队遭解放军炮击的惨状令他不忍目睹。他的士兵在炮火中血肉横飞,纷纷倒下。西边的炮火猛烈时,士兵们便羊群般相拥挤,争先恐后地撤向东边山头;东边遭到共军的炮击时,他们又乱哄哄地折回。部队在东躲西逃中遭到共军炮火的重大杀伤。山头谷底,到处是血肉模糊的尸体,以及肢体残缺,还在蠕动的伤兵。

突围部队挨打的惨状,使他感到曾经称雄一时的七十四师,末日已经来临。

解放军对芦山阵地的炮击和进攻,一直未曾间断。

张灵甫通过望远镜看到,芦山脚下的小高地上、芦山的山腰上,到处都是穿黄色军装的士兵。

险峻复杂的地形虽然利于防守,但却也给进攻的一方造成一些有利的条件。山腰上嶙峋的岩石、巨大的石缝,成了共军攻击部队的天然工事。士兵们只要隐蔽与岩石背后或石缝中,山头守军的枪炮便奈何他们不得。

共军的炮弹不断飞向山顶,山下、山腰上的共军攻击部队在一公尺、一公尺地向山头逼近。芦山阵地上的守军看来不会支持多久。

芦山一失,孟良崮便成了众矢之的,满山遍野的共军便会从四面八方杀来,别说山上现在还有几个人,就是再有一个整编师,在这狭小的,光秃秃的山头上,也难以抵挡共军排山倒海的攻势。

中午时分,十多架运输机自南面来,又向七十四师空投食品弹药。

但是,七十四师现在控制的阵地实在太狭小了,许多悬挂着食品弹药的降落伞,随风飘落在解放军的阵地上。

某部解放军14日夜里从俘虏口中得知,他们与空投粮弹的飞机的联络信号,是用白布在山顶上摆成“工”字形。次日,解放军便在山顶上照样模仿。结果4架运输机从早晨到下午,几次飞来,向山上空投物资,不仅有一包包馒头、罐头、面包,而且有一箱箱各种子弹和炮弹。

张灵甫见许多空投物资落在解放军阵地上,心头不禁火起,这简直是在给共军输送给养;让共军吃包喝足,再用国军的子弹、炮弹来打他们!

他要电告委座,请委座不要再派飞机救援,以免弹药落入共军之手。况且以七十四师眼下之处境,救援已无济于事。

中午时分,解放军对芦山的攻势稍缓,孟良崮仍未受到攻击。

久经战场的张灵甫,知道这是解放军在调整部署,不久将会对芦山及孟良崮发起猛攻,给抵抗力已经十分薄弱的七十四师的最后的打击。

当共军再次发起强攻击,七十四师剩下的一万余官兵还有多少人能活下来,他张灵甫是否还能活下来?

“投降”二字,他是想也不愿想,并且也不准手下将领提起的。

但是抵抗下去的结局将会如何?

他不愿深想下去。

他的心情此时已十分恶劣。勤务兵将一些空投的食品和水拾进山洞。他只吃了一小块面包,喝了一杯水,便坐在用木版搭成的桌子前陷入沉思。

他觉得有必要把这次战败的原因和经过写下来,呈给委座和国防部,为国军在以后之作战中吸取教训。

他觉得现在有必要写下遗书,以对他身后之事及家事有所交代。

七十四师战败的原因和经过,他很快就写完了。但是当他准备写遗书时,少年时代的生活经历,20年戎马生涯,如云烟般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令他一时无从下笔。

他的故乡大东村,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想起他那憨厚朴实,被乡亲们称为“种庄稼状元”的父亲,想起他那含辛茹苦将他和哥哥秀甫抚养长大,却过早去世的母亲。

他久已未回家乡了,老父现在身体是否康健?他的两个儿女现在如何?假如此战之后,他还能活着,再回家乡时,他们是否还认识他?

在西安,有他迷恋盘桓了4年的文庙(碑林),至今他仍可对文庙中古代大书法家留下的碑碣如数家珍。

在西安,有他4次婚恋中最喜爱最满意的女人,但这个人却死在他的枪下!

吴海兰中弹后,一声不吭,仆然倒地,鲜血和脑浆从被子弹击穿的颅内涌出的惨状,象烙印般留在他的记忆中,当他后来知道同事不过是跟他逗趣,而说吴海兰与男青年一道看电影时,他方知自己铸成大错,痛悔莫及。

自从军以来,他杀人无数,但那是战争,是完成上级下达的任务。在战争中,你不杀人,即被人杀;杀人多少,决定着战斗的胜负,是衡量一个军人战功大小的标准。因此他无憾,也无愧。

但是,枪杀无辜妻子吴海兰一事,十多年来一直萦绕于心,使他留下终生遗憾。

从参加北伐战争到追堵红军,从“八一三”凇沪血战到长衡会战,从出师南京到进攻山东,他南征北战,从排长逐步提升,成为军长,身经数十役,很少打过败仗。但是现在,他失败了,而且败得这样惨。

他虽然不相信什么“因果报应”,但是现在, 他的结果会不会象他的第二个妻子吴海兰一样?

想到此,他不寒而栗。

他有深厚的国文根底,写文章一向是挥笔立就,但是今天,他却是思绪繁杂,落笔苦艰,很久才将遗书写好。

随后,他给蒋介石发去电报,称:“我部现在已到困难之顶点,不必再派飞机来救援,因弹药皆落匪军手中。我已准备牺牲,并写好了遗嘱……”

最后时刻,他仍不忘对栽培、重用他的 “校长”表示忠心。

下午2时许,解放军开始发起总攻。

芦山、孟良崮及六00高地遭到解放军炮兵空前猛烈的炮击。无数炮弹从四面八方飞向芦山及孟良崮主峰,爆炸声如串串惊雷,震撼峰峦,响彻群山。

麇集在两座山峰上的七十四师残部,在密集的炮火下东窜西躲,几乎无藏身之地,数以百计的官兵被炮弹炸死。许多战马受到惊吓,到处乱窜,又撞死撞伤不少官兵。

山头上浓烟滚滚,弹片与碎石齐飞,士兵与战马的尸体混杂一处。被炮火烧焦的尸骸散发着刺鼻的焦臭味。

第五十一旅旅长陈传钧开始还想指挥部队疏散隐蔽,以减少伤亡,但是他发号施令的声音被剧烈的爆炸声和士兵的叫喊声淹没,部队混乱不堪,已无人再听他的指挥。他急得将望远镜一摔,把地图也撕了,仰天长叹道:“这下我们是死在这里了!”

后来,旅部掩蔽所也被炮火击毁,他自己也随着混乱的人群东挤西撞,顾不上再指挥部队。

如乌云般遮蔽峰顶的硝烟尚未散去,解放军便分两路向芦山发起猛攻。

被解放军的炮火轰击得七零八落、惊魂未定的七十四师芦山守军,急忙凭借残破的石围和工事,进行抵抗。但是,他们的火力已无法阻止解放军的迅猛进攻。

已经占领芦山脚下小高地的解放军,继续以六0炮、迫击炮向山顶轰击,掩护步兵冲锋。那些隐伏在山腰岩石丛、石缝中的以班、排为单位的解放军攻击部队,冒着弹雨,迅速向山顶攀登,直扑芦山守军前沿阵地。仅十多分钟,芦山东顶前沿阵地便被突破。半个小时后,芦山顶西线阵地也被解放军占领,一排排手榴弹和密集的子弹直飞芦山守军的主阵地。

七十四师芦山守军,仍拼死顽抗,试图进行突围,但他们无论冲到哪里,都受到解放军猛烈火力的阻击。反冲锋一次又一次被解放军击退。在近距离对舌和白刃战中,伤亡惨重的芦山守军又在不断增加伤亡。

解放军攻击部队源源不断的冲上山顶,向芦山主阵地压来。随后,解放军暂时停止攻击,开始向七十四师开展政治攻势,进行喊话。

继续抵抗下去,结局已很明白,那就是全部葬身于芦山峰顶。

七十四师芦山守军不得不纷纷放下武器,拍着手,向解放军投降。

这些在芦山阵地坚守了两昼夜的七十四师官兵,由于长时间的饥渴和烈日的爆晒,面色黎黑憔悴,嘴唇干裂,两眼无光,走路有气无力。不少人在成为俘虏后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希望能从解放军手中得到一点水或一块馒头。

解放军占领芦山之后,紧接着向孟良崮主峰发起猛攻。

孟良崮主峰象一个巨大的覆碗,与六00高地相连,呈驼峰状。漫山的大青石,裂开无数道石罅,山下有几座小高地,与主峰起伏毗连。从山根到山顶多为悬崖峭壁,很少缓坡。七十四师的士兵在山顶和周围小高地上,利用有利地形,筑起多处石围及掩体,一些较大的石罅则被辟为防炮洞和暗堡。就地形而言,的确是易守难攻。

参加围歼七十四师的华野各纵队,均以战斗力最强的部队投入这最后一战。

多路解放军攻击部队在强大的炮火掩护下,风卷残云般扫清了孟良崮主峰外围小高地上的七十四师守军,然后向主峰攻击。

解放军猛攻芦山时,张灵甫曾用报话机先后向二十五师八十三师紧张呼叫,黄百韬告诉他,二十五师已突破落浮山、蛤蟆崮一线,此刻正在攻击天马山,要他再坚持一段时间。李天霞说,八十三师之一部已进至桃花山、孙祖一线,刻正与共军激战中。

黄、李两人的话,使几乎感到绝望的张灵甫,心中又生出一线希望。黄、李两部,只要有一部能冲破共军阻击,向攻击孟良崮共军之背后发动进攻,七十四师便可趁势反击,起死回生。他特别寄希望于黄百韬,他相信二十五师是在全力以赴向七十四师靠拢。二十五师一旦越过天马山,就可很快进至孟良崮附近。

但是,直到解放军将芦山完全占领,黄、李两部也未能突破天马山及桃花山、孙祖一线。

孟良崮主峰已成为解放军步、炮兵唯一的攻击目标。

张灵甫并未因此下令放弃抵抗,援军已近在咫尺,他要拼尽全力,与共军做最后一搏。

解放军向孟良崮主峰发起多路汇攻后,张灵甫走出山洞指挥部,他要亲自指挥部队进行抵抗。由于距离太近,他不用望远镜就可以看到,解放军漫山遍野杀来,惊心动魄的军号声、呐喊声、枪炮声声震彻山野。山脚下的小高地一个个被解放军攻占,高地上的守军非死既降,连后撤的时间都没有。

解放军炮兵仍在向山顶炮击,炮弹不断飞落在山头阵地上,爆炸声震耳欲聋。

张灵甫命炮兵全力还击,各部立即进入阵地,以猛烈火力抵御解放军的攻击。

但是,位于孟良崮主峰与六00高地之间山洼的炮兵阵地上,只有炮兵部队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运上来的十几门美式七五山炮,火力与解放军相比,实在太微弱了。那些步兵,在解放军炮火的轰击下,也象芦山守军一样东窜西躲,混乱不堪,一炮打来,总有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士兵倒下去,许多乱窜的战马也被炮弹炸倒。

张灵甫冒着被炮弹炸毙的危险,拄着手杖,在阵地上一瘸一拐地跑来跑去,命他所遇到的团、营长赶快将部队组织起来,进入阵地。团、营长虽然听命,但却难以召集本部官兵。师、旅、团、营之间均失去了联络。

张灵甫的指挥已经失灵。他向山下看去,见解放军已完全占领孟良崮外围高地,正攀巨岩登绝壁,向主峰及六00高地进击。他心焦如焚,急得向一些军官高声吼叫。

突然,一枚炮弹落在他附近,爆炸的气浪冲得他打了一个踉跄,跟在他身后的蔡仁杰与卫兵急忙将他劝回山洞中。

随着攻击部队向峰顶逼近,解放军炮兵各种远射程大炮停止了炮击,只有占领主峰外围阵地的部队仍在以小炮向山头射击,炮火已明显减弱。

张灵甫知道他与七十四师残部已经到了生死关头。他一面命魏振钺到山头阵地组织兵力,指挥战斗,做最后的抵抗,命李运良与第五十八旅副旅长明灿指挥师警卫部队在洞口外设防,保护师指挥部安全;一面用无线电报话机向黄百韬、李天霞紧急呼救。

这时的张灵甫,已不再象往日那样傲慢,他的声音恐慌而急促,口气已近乎哀求:

“黄先生,黄先生,我已万分危急,赶快向我靠拢,赶快向我靠拢!”

“李先生,看在党国的份上,赶快向我靠拢,赶快向我靠拢!”

但对方的回答,仍与一小时前一样:“我部刻正与共军激战中。”要他继续坚持。

魏振钺奉命来到山头阵地,指挥各部组织兵力,凭借残破的工事抵御解放军的进攻。他刚安排就绪,便发现解放军一路攻击部队,已进至孟良崮西侧山腰,目标直指师部指挥所。他见形势紧迫,当即率领千余人自山上冲下,企图将其击退。

两军顿时在山腰上展开激战。解放军攻击部队在炽盛火力压迫下,暂时后撤。但很快又发起冲锋。

经过几次往返冲杀,魏振钺所率之饥饿疲惫的部队渐渐不支。最后,两军在山腰上展开白刃战,魏振钺所率千余人,一部分战死,魏振钺与大部分官兵被解放军俘虏。

解放军战士黑洞洞的枪口直指俘虏群,魏振钺见之不禁胆寒,只要解放军战士一扣动扳机,他和缴了械的官兵将全部遗尸荒山。他生怕解放军战士“玉石不分”,主动从俘虏群中站出来,向他们表白他的身份:“我是七十四师少将参谋长!”

担任主攻孟良崮主峰的部队为华野第六纵队特务团,由于该团自战役打响后,很少参战,官兵精力充沛,求战心切,当纵队副司令员皮定钧向该团下达出击命令后,该团便在团长率领下,以锐不可挡之势,直扑孟良崮主峰。

特务团摧垮魏振钺率领的阻击部队后,未稍停歇,随即向七十四师山洞指挥部冲击。

张灵甫在指挥部内呼救无效,而枪声与手榴弹爆炸声越来越近,阵阵喊杀声清晰可闻。他自知败局已定,便向在徐州的蒋介石发去最后一份电报。

他在电报中诉说友军见死不救,尤其对李天霞没有遵照命令派出部队掩护七十四师右翼安全,指为战败的主要原因。并将指挥部副师长以下、团长以上军官姓名报告蒋介石,说是要“决心集体自杀,以报效校长培养之恩”。

电报发出后,指挥部内一时变得凄凄惨惨,蔡仁杰、卢醒等人拿出老婆孩子的照片,相对哭泣,一时难下自杀决心。在山洞外的李运良则假装自杀,用阵亡士兵的鲜血涂在脸上,躺在地上装死。

张灵甫见王牌军的将领们竟落到这种地步,颓然坐在洞壁下,神色黯然。

不多时,解放军已冲至指挥部附近,洞外枪声大作,杀声震耳,副旅长明灿在混战中被手榴弹炸死。

华野第六纵队特务团三连,在轻重机枪的掩护下,向洞口猛扑。

张灵甫急命卫队长率百余名卫兵到洞外抵抗。但卫队刚冲出洞口,就有20多人中弹倒下。其余人则在洞外展开,凭借巨岩、石缝,拼死顽抗。

解放军特务团三连在向洞口冲杀的过程中,连指导员邵至汉中弹牺牲,战士们愤怒异常,个个奋不顾身,以抵近射击和白刃格斗,与张灵甫的卫队在洞口附近展开拼杀。

张灵甫的卫队很快被歼灭,卫队长也被打死。

此时,解放军后续部队也已赶到,特务团三连趁势冲到洞口,愤怒的战士用机枪、冲锋枪向洞内扫射,并向洞内投掷手榴弹。

这一次真是“玉石不分”,洞中从师、旅、团将领到勤务兵,纷纷中弹,成堆倒下。

张灵甫于惊慌中,下意识地掉转身,想往山洞深处躲避,但被一个解放军战士以汤姆式冲锋枪击中后脑,当即仆地而亡。

蔡仁杰、卢醒,以及第五十七旅团长周安义等高级将领,均在混乱中被击毙。洞中尸体枕籍,血污满地,倒在血泊中的张灵甫,手中仍攥着报话机。

战斗进行到下午4时左右,汇攻孟良崮主峰的解放军各部,彻底占领孟良崮主峰和600高地,七十四师残部全部被歼或被俘。

国民党军五大主力中之主力、王牌中的王牌整编第七十四师,至此全军覆灭。

孟良崮一役,国民党军整编第七十四师少将参谋长魏振钺、少将副参谋长李运良、第五十一旅少将旅长陈传钧、第五十七旅少将旅长陈嘘云、第五十八旅上校副旅长贺翊章等以下官兵16676人被解放军俘获。师长张灵甫、副师长蔡仁杰、第五十八旅旅长卢醒以下官兵13000余人(包括二十五、八十三、六十五师等七路援军各一部6000余人)被解放军打死打伤,被俘与毙伤官兵共32000余人。

七十四师所有轻重武器,除在战斗中损毁外,全部被解放军缴获。

孟良崮战役结束后,张灵甫撒手而去,以一死换得国民政府诸多“哀荣”,但黄百韬、李天霞却开始惶惶不安,为逃避法办,保住性命而费尽心机。

12.黑白颠倒,黄百韬险遭杀身之;

蒋介石说完“绕口令”老泪潸然

解放军向孟良崮发起进攻时,天色已经转阴,空中乌云密布,气候更加闷热。战斗结束不久,狂风陡然而起,倾盆大雨自天而降,驱散了战场上的硝烟,将血战后的孟良崮群峰洗刷一新。

暴风雨来得突然,去得也快,转眼间雨过天晴。解放军开始清理战场,经被俘的运输团团长黄政、第五十八旅第一七二团团长雷励群和张灵甫的侍从秘书张光第等人前往孟良崮主峰山洞中逐一辨认,方找到张灵甫的尸体。张灵甫后脑被汤姆式冲锋枪子弹炸开,迸出的脑浆与血已经凝结。

解放军打扫完战场后,张灵甫的尸体便由解放军战士用担架抬着,随部向东转移。

因天气炎热,张灵甫尸体开始腐烂发臭。两天后,解放军转移到沂水时,将其尸体用棺木盛敛,埋葬在沂水野猪洼村的山岗上,坟前立一木牌,上书“张灵甫之墓”,以作为标记。随后,新华社播发了消息,并通知张灵甫家属前往该地领柩回籍。

整编第七十四师全军覆没,国民政府为之震动,国民党军高层将领闻之色变,一些人对国民党的前途感到担忧。

曾任第七十四军军长,时任陆军总司令部徐州指挥所第二绥靖区主任、率部驻守济南的王耀武,听到七十四师被解放军全歼、张灵甫被击毙的消息,悲痛惋惜,多日食不甘味,夜不能眠。

蒋介石更是忧愤交加,暂时放弃了“将共军压迫到胶东沿海而歼灭之”的主导作战方针。

蒋介石根据张灵甫发给他的最后一份电报,通过新闻舆论界大做宣传,同时在滁县防次举行追悼大会,悼念孟良崮阵亡将士,并厚抚张灵甫、蔡仁杰、卢醒等人遗属。

国防部呈请国民政府褒扬张灵甫等人。

此后,蒋介石又命在南京风景区玄武湖立起整编第七十四师的石碑一座,并命将美国援助国民党海军的一艘炮舰改名为“灵甫号”,以作为对张灵甫的褒扬与纪念。

蒋介石一面宣传悼念整编第七十四师和张灵甫,一面召开军事检讨会,查究孟良崮之役失败的责任。

整编第七十四师被歼,张灵甫战死,黄埔系大哗,整编第八十三师师长李天霞难辞其咎。张灵甫从七十四师被围,到被击毙之前,先后向陈诚和蒋介石告过状。蒋介石首先拿李天霞问罪,将其撤职,并押解陆总徐州指挥所军法处审判。

开完了军事检讨会,法办了李天霞,蒋介石意犹未尽,他觉得应将孟良崮战败的原因昭示全军,作为教训,并将七十四师在坚守孟良崮的忠勇壮烈,大大褒扬一番,希望各部能以其为榜样。于是他又向全军发了一道敕文,他在敕文中称:

“以我绝对优势之革命武力,竟为劣势乌合之匪众所陷害,其中原因或以谍报不确,地形不明;或以研究不足,部署错误;则至精神不振,行动萎靡,士气低落,纪律败坏,影响作战力量。然究其最大缺点,厥为各级指挥官有苟且自保之妄念,无协同一致之精神,至为匪所制,以致各个击破……我整编第七十四师奉命坚守孟良崮之高地,该山石崖层层,目标暴露,形成弹巢,数日之间,死伤相继,饮水断绝,粮弹俱尽,全师孤立,四面受敌,当时阵亡者计有官兵一万余名,最后不屈,即在阵地相率自戕者,计有师长张灵甫、副师长蔡仁杰、旅长卢醒、团长周少宾等高级将领二十余人,其悲惨壮烈,真是空前大损失,能不令人哀痛!

最后,他将七十四师的覆灭,归咎于“友军应援不力,致招此惨败”,并将军事委员会对作战不力将领的处置做了公布:“至于当时应援各师,作战不力,除八十三师李天霞已着交军法审判外,并将邻近各师迅即查明责任,依法严处,以昭炯戒。”

其实,应援各师将领除黄百韬外,并未有谁受到“严处”,就是李天霞,后来也逃脱了惩办。

李天霞多年来,以冒领克扣军饷等手段贪污了大量钱财。这一次,他眼看大祸临头,便拼上几十根金条,疏通有关要员,求其出面回护,并在受军法处审判时拼命推卸责任,说张灵甫目中无人,先奉汤司令之命归他指挥,但中途又自请听命于黄百韬。黄部紧靠七十四师,但二十五师却始终不离蒙阴道,以图自保;而八十三师却为七十四师牺牲了一个步兵团。

见死不救者不是他李天霞,而是黄百韬!

由于李天霞的狡辩和收他金条的要员多方回护说情,最后竟被军法处宣判无罪。不到半年,他又改任第七十三军长。

但是,黄百韬却成了罪人,成了黄埔系将领共同讨伐的对象。

蒋介石因王牌军整编第七十四师的覆灭,心腹爱将张灵甫战死,心头一直郁恨难消,听了军法处的汇报和黄埔系将领的声讨,便欲杀黄百韬泄愤。

黄百韬本以为自己在孟良崮之战中,指挥不曾失误,而当七十四师被围时,他又命所部全力救援,此役虽然失败,但他已尽全力,问心无愧。南京的军事检讨会检讨不到他头上。

不料,现在真正有罪的李天霞居然无罪开释,而他却将遭杀身之祸!

本来处之泰然的黄百韬,现在恐慌起来。他先面见汤恩伯,说孟良崮战败,与汤无关,一切责任由他黄百韬承担。汤恩伯正苦于无法向蒋介石交代,见黄百韬自愿担责,不禁为之感动,表示一定要在委座面前尽力为他说情。

黄百韬仍不放心,又星夜赶赴徐州,向顾祝同求救。

当初薛岳因指挥不力,导致鲁南、莱芜两役的惨败,被蒋介石撤销徐州绥靖公署主任之职,而换顾祝同坐镇徐州,指挥山东战事。蒋介石指望顾祝同能打一两个大胜仗,以扭转战局,振作军心。不料他走马上任才两个月,就弄了个七十四师被全歼。

蒋介石虽未怪罪于他,但他也自觉脸上无光。现在黄百韬既然上门求救,他正好可以借黄百韬之口,为自己摆脱干系,保全面子。于是他便授黄百韬一计,要他在军法会审会上,大胆报告张灵甫于战役中违抗命令、擅自行动,引兵于绝地的情况。

黄百韬依计行事,精心准备,在军法会审会上,他仗着一副好口才,巨细不漏、条理清晰地陈述了孟良崮战败的经过,发言长达两个小时,并且谎报二十五师为救援七十四师,伤亡人数达16000名之多,令与会者听之动容。加上汤恩伯在会审会议上,在蒋介石面前,均尽力为黄百韬洗刷,力证张灵甫不听黄百韬指挥,骄傲自大,擅作主张,是导致七十四师全军覆没的主要原因。结果黄百韬才化险为夷,免遭杀身之祸,只得了个撤职留任的处份。

李天霞逃脱了惩办,杀黄百韬又无充分的理由,对孟良崮战败之责的查究就此草草结束。但蒋介石一直耿耿于怀,一想起他覆灭了的王牌军和死去的爱将,不禁悲从中来。

一次,他在中央训练团讲演,提到七十四师被歼时说:“年余的剿匪战争,我军最大的弱点为:指挥部不断被袭击,指挥官不断被俘虏,及援军不能达到,中途被匪歼灭。”接着,他象绕口令般哀声叹道:“打完亦完,不打完亦完,宁可打完了完,不可打不完了完。”

他说到伤心处,不禁老泪潸然,泣道:“我已经61岁,在世不久了,将来历史上不知要把我写成怎样的罪人,一切都看你们了!”

说到这里,他自觉失态,随即止哀拭泪,严辞训戒在座将领:“山东战事失败得这样迅速,这完全是你们不读书、不研究的结果。今后主官不退而部下先退,致主官伤亡情形者杀其次官,部下未退而主官先退者杀其主官;见难不救,致友军有重伤,而己身完整者,杀该军将领!”

蒋介石当然不甘心就此失败,一个多月后,他又命顾祝同指挥驻山东各部继续进军沂蒙山区,寻求在南麻(今沂源)一带,与解放军主力决战。

但是,整编第七十四师覆灭的阴影,仍笼罩在国民党军官兵心头,当部队沿临蒙公路北上,经过群峰峥嵘的孟良崮时,士兵们只觉得山谷间阴风惨惨,仿佛可以听见鬼哭神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