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陆梅 爱使时间永恒——评陆梅长篇小说《生如夏花》
读完这篇小说,它的澄澈与哲思令我想起了印度诗人泰戈尔的一首诗《青春》,“你离开我,走上你的路。我想我应该为你悲伤,将你孤寂的影子安置在我心里,用一支黄金的歌。但是啊,我的厄运,时光短促……坐在角落里沉思而用诗篇写着你是我的整个天地,那才是甜美的。
怀抱着自己的悲伤而决心不让人家安慰,那才是勇敢的……”的确,青春如夏花一般绚烂,却也如惊鸿一样短暂,但也正是这如此耀眼的瞬间给了敏感的我们太多生命的沉重体验:爱情、死亡、时间、美丽、脆弱、浪漫与忧伤……这是生命的恩赐还是残酷?我们惟有用缅怀与沉思的文字来述说个中无尽的甜美与惆怅。
因此,对于青春成长中各种曼妙精神体验地捕捉与真挚追问成为诗人与作家们义无反顾的执著追求。
陆梅的近作长篇小说《生如夏花》即是一部表达青春成长中细腻、敏感、多思的青年人对于爱情与死亡的刻骨体验,以及对生命与时间流逝的忧伤与探寻的作品,所不同的是,作者没有以成年人的眼光赋予叙述之中过于沉重的人生况味,而是完全以第三人称的口吻真切地描绘了几个青少年如蝉蜕般的成长体验。
首先,值得注意的是小说的精神内蕴。表面上看,此篇小说讲述了一个普通的青春感伤故事,然而,在这平凡的故事中寄予着作者对于青春的哲思与生命的追问。小说中曾借助三个主人公之口重复突出一句话——“你爱一个人,他(她)就不会死!
”第一次是在玛吉给米舒欣的信中提到他故去的女友时这样说到“我想说:你爱一个人,他(她)就不会死……”;第二次是在父亲米其南对米舒欣谈到他小说中男主人公的结局时曾如是说,“‘他’活在我心里。
死未必是生的对立面。生命中,不断有人离开或进入。于是,曾看见的,不见了;曾记住的,遗忘了。不见的,是不是就不存在?记住的,是不是永远不会消失……”;第三次是在珠玛给米舒欣的信中安慰和鼓励她时说:“你要相信,相信生活里有奇迹。
你可能一时还见不到它,但它肯定是在着的。然后你等待。一直等。安静而有耐心。不要试图去寻找,也不要患得患失。明白这些,你就去爱吧。要知道,你爱一个人,他(她)就不会死!”我想,在这里,作者所试图表达的决不仅仅是一个人的生命存在,这个“人”象征了我们的青春、生命、梦想、追求……只要我们执著地去爱,去努力,去用心,只要我们永怀希望、纯真与承担的勇气,那么,所有的一切将会在精神的世界中永在。
所谓的“死亡”与“流逝”只是物理意义上的形式转变,但是,在充满执著与挚爱的青春信念中,苍老永远向青春遗憾地低头,时间与梦想在精神的记忆中永恒。在此,小说尽情倾吐着青年人在成长中遭遇爱情、死亡、时间、记忆等沉重人生课题时的虔诚、纯粹、激情和忧伤,也表达了作者对于青春作为一种生命存在状态的思索与守望。
爱是一种执著、一种坚持,它既是信念与期盼,又是痛苦与沉醉。作为生命的源泉、创造的动力, “爱”是人据以反抗死亡的重要手段。因此,“爱”与“死”同样深刻与强烈地并存在青春生命的体验中。正是在“爱”与“死”的矛盾思悟中青年人成长中的焦虑、虚无与忧伤更显厚重与纯粹;也正是在“爱”与“死”的刻骨体验中青春时期的人性凸显愈加澄澈透明,稚嫩而又充满力量。这或许是陆梅对青春生命中苦难意识与承担力量的独特思考。
其次,就结构来说,本篇小说颇有意味。“现在——过去——过去中的过去——现在”的叙述时序与小说的精神内蕴相映成趣。其开篇的引子以倒叙开头,由米舒欣三年后再一次回到丽江的物是人非引出三年前的回忆——她与珠玛、玛吉的相识、相知;并在回忆之中将时间再次倒转——插入了玛吉与女友阿米依露的梦恋流逝以及阿米依露这个勇敢、活泼女孩的死亡带给玛吉对于爱情与死亡的刻骨体验;最后,又将时间由回忆拉回到现在,米舒欣将爱使时间永恒的箴言铭刻于心,坚强而勇敢地走向未来的岁月。
这是一个记忆的逻辑,也是一条对于时间的心灵轨迹,用回忆将时间延伸,用青春把时间填满,让过去、现在与未来在精神的隧道中无限生长,一如我们的热情、执著、信念与挚爱。正如作者在小说中引用艾略特的一句话表达的对于时间的思索,“现在的时间和过去的时间,可能都体现在将来的时间里,而将来的时间却包含在过去的时间中。”
时间是叙述的结构,记忆的逻辑,更是心灵的延伸。对时间与生命关系的思考与认识是一直纠缠着现代人的重大课题。时间是生命存在的形式,就人在生命中的物理存在状态看,人是根本无法反抗时间的。但人作为精神的主体却可以在心理时间中达到精神的伸延。
人的精神意识能够感知生命的存在方式,生与死的历史境遇,青春流逝的命运叹息,浩瀚与渺小的无可企及……于是,文人们以文学的叙述来延长对生命的感知,将心灵的时间作为重构世界的方式,这是对遗忘的一种对抗。这种时间的结构正暗合了小说以爱来对抗时间与死亡的主题内涵。
最后,谈谈此篇小说的语言。作者富有音乐感的简短、跳跃的语言,优雅而质感,使得小说的语义在漂浮中充满韵味。如“正午的玻璃。水泥和石头。喧嚣市声。蓝天。紫外线。葱绿植物……” ,“午后。古城四方街。依河而建的青瓦小屋,迷宫般从街中央四散开去……”或许是对文字天生的敏感,或许是受法国作家杜拉斯《情人》语言风格的影响,这些跳跃的短句清新而灵动,给人一种诗意和画面感,在表达小说中人物的忧伤情绪时的确独具魅力。
出于对纯粹、温情、朴素、惟美的追求,陆梅竭力地试图在青春成长的感伤中寻觅到对抗流逝时光、苍白人生的方式,但是,相对于这样深邃的生命追问与探寻,这个朴素、纯真的故事是否略显单薄呢?不过,在她真切、优美的文字中,我们依然能够强烈地感觉到她为“与苍白的人生抗衡,与失败的奋斗抗衡,与流逝的时光抗衡”的写作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