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运甫壁画 袁运甫 首都机场壁画凶多吉少?
袁运甫 袁运甫 首都机场壁画凶多吉少?
壁画最能尽社会的责任,因为这和宝藏在公侯邸宅内的绘画不同,是在公共建筑的壁上,属于大众的。
——鲁迅《理惠拉壁画“贫人之夜”说明》
这么多的壁画毁了
“我不敢去机场看,怕看到伤心的情景。”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袁运甫诉说着他对首都国际机场壁画群的忧虑。壁画所在的首都机场旧候机楼已经封闭,开始全面装修。那些曾经在中国引起巨大争议的壁画群的现状和命运,迄今还是未知数。作为当年参与创作的艺术家之一,袁运甫竟无法获悉壁画的真实境况。
2002年10月,袁运甫的胞弟、著名画家袁运生告诉袁运甫机场壁画境况危险。他讲述了央视“美术星空”节目组在机场采访看到的情形。“装修工人正在装修机场旧候机楼,现场一片狼藉。壁画下是堆积的木头、沙土和砖石。
工人们在下边搭着休息的铺位。”去年12月,袁运生又告之,央视“讲述”节目组到机场拍摄壁画受阻的情景。“旧候机楼不让进了,全部封闭,机场有关方面说壁画被拆下装箱了。机场方面拒绝记者去看壁画,阻止记者进入候机楼。”
当年参与首都国际机场大型壁画群创作的5位画家,肖慧祥远在美国,张仃年事已高,祝大年已经离世,只有袁氏兄弟和壁画的命运休戚相关。
现在袁运甫最担心的是机场壁画被毁。
袁运甫从1977年与黄永玉合作设计毛主席纪念堂大型壁毯《祖国大地》开始其当代公共艺术的实践。除了机场壁画,还有1980年作于燕京饭店的《智慧之光》、1981年作于建国饭店的《长江万里图》、1983年作于北京中国社会科学院的《山魂水魄》、1984年作于美国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的《献给国际和平年》、1986年作于北京地铁建国门车站的《中国天文史》等十几幅大型壁画,2000年他在中华世纪坛设计的大型石雕壁画和壁画大厅使他赢得了广泛的声誉。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袁运甫连连接到壁画被毁的消息。他创作的壁画《长城》和《山魂水魄》被毁;中央民族学院刘秉江、周菱夫妇创作的丙烯重彩壁画《创造·收获·欢乐》被毁,另外一幅《民族团结》也被毁。著名画家祝大年创作的位于燕京饭店的一幅壁画被毁。“壁画被毁的时候我们没有接到任何通知。有两幅珍贵的壁画是被工人用水清洗掉的。”他说,北京被毁的壁画保守估计也有十几幅。
令人痛心的事情不仅仅发生在北京。曾被载入中国美术史册的壁画名作《赤壁之战》(湖北晴川饭店),不久前也在饭店的装修过程中被拆毁。创作这幅壁画的4位画家将晴川饭店、湖北省旅游局等6家单位告上法庭,索赔100万元。
中国现代壁画艺术被毁并非始于今日。工艺美术大师张光宇先生20世纪30年代初于上海国际饭店大堂创作的巨幅《龙女》重彩壁画未能保护下来。吴作人、艾中信为北京中国天文馆创作的《牛郎织女》因材质保护不周被毁,20世纪60年代在中国革命博物馆由周令钊创作的木板彩绘壁画《民族团结》和黄永玉创作的壁画《中苏团结》采用悬挂形式,幅面巨大,色彩华丽,后因建筑空间的变动而它移。
袁运甫认为,壁画并不是一个单位的私有财产,而是属于国家的文化遗产。袁运甫用最简单的算术计算着那些壁画的价值。“比如袁运生创作的壁画,每1平尺目前的市场价格是人民币3万元左右,他的壁画《泼水节·生命的赞歌》长达27米,高达3.4米,是将整匹亚麻布直接裱到墙上的,袁运生和他的两个助手花了整整10个月画成。将这些因素加在里面计算,这幅画值上千万元。”
1979年10月首都机场壁画的揭幕,被视为中国社会走向开放的一个象征。由于《生命的礼赞·泼水节》画的是裸体的女性人体,机场壁画在完成后迟迟没有揭幕。当时,有关部门迫于各种争议带来的压力,要求袁运生修改壁画,“起码要让女人穿上短裤”。
袁运生不同意修改。有关方面就发出“我们是要一个傣族还是要一个袁运生”的质问。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幅壁画一直被一张木板遮挡着。10月1日,国庆节的时候,邓小平由李先念、谷牧、王震等陪同到机场视察。
画有傣族少女沐浴的人体壁画始得亮出,时任机场建设总指挥的李瑞环汇报说:泼水节的壁画有争议,请邓小平定夺。邓小平看了说,这有什么好争议的,艺术表现很正常。李先念、王震均表赞同。
海外媒体这样报道刚刚亮相的机场壁画:“中国在公共场所的墙壁上出现了女人体,预示了真正意义上的改革开放。”“机场壁画群”与“1979年美术馆外小花园中的‘星星美展’、1981年全国青年美展中的《父亲》一起被作为中国思想解放的标志载入史册”。
首都机场壁画的出现标志着中国公共艺术的诞生。从此,绘画从画室和架上走向户外的公共空间。
袁氏兄弟无法为机场壁画“赎身”
跟袁运甫的无奈和伤感相比,袁运生的态度比较激愤。他说:“人们对文化遗存的轻率令人寒心。”
1982年,因为机场壁画屡屡出现的风波的困扰,袁运生去了美国,先后应哥伦比亚大学等6所大学邀请,做访问艺术家,1996年应中央美术学院院长靳尚谊的邀请回国执教。
“中国是壁画的原创国家,国际上相当多的壁画技术是学习中国的技艺。但是在外国人通过各种技术手段让壁画焕发出艺术光彩的时候,我们却把许多价值连城的壁画破坏了。”
袁运生一直感慨墨西哥国民保护壁画的例子:墨西哥壁画运动的主要人物里维拉创作的壁画所在的建筑在被拆掉之前,有关方面进行了广泛的论证,最后决定整体迁移。当时用了20辆大型卡车,将壁画整个吊起来,运到目的地以后,以这幅壁画为中心,围绕它修建了一个博物馆。
以前中国也有保护壁画的例子。袁运甫介绍说,永乐宫壁画的搬迁就是把壁画一块一块揭开,编号,然后搬到另外一个地方。永乐宫的壁画比首都机场壁画更高更大,为保持其完整性,连整个大殿都随之迁移了。当时因为兴修水利工程,这个地方要被淹没了。
周恩来特意指示,这是国家的珍宝,不可以有一点点损失,整个宫殿迁移。然后就找考古专家,每一片瓦都编号,运到更高的地带芮城,然后又盖起来,现在看保护完好,几乎没有受损,大殿前后都是壁画。“墨西哥国民对待壁画的态度,我们当然不敢期待,像保护永乐宫一样保护机场壁画,我们也不敢期望。”
袁氏兄弟在机场壁画的下落长期以来毫无音讯的情况下,决定自己出资为壁画“赎身”。袁运甫所在的清华大学美术馆愿意永久保存这些壁画。但是在他们向机场方面询问壁画去处的时候,被告知,所有的壁画都装箱了。再问又说没有了,壁画被保护起来了。
袁运生不相信。在这些壁画里,只有袁运甫和袁运生的壁画可以拿下来。张仃那幅是仿照敦煌壁画和永乐宫壁画制作的,已跟墙结成一体。除非把这个墙切割成一块一块的,否则不可能取下来,但那样做很难,因为那堵墙是钢筋水泥结构。
“首都机场壁画如果要移动位置,必须通过非常专业的手段来进行,处理前应进行大量的论证,因为这些壁画所用的材料各不相同,只有原作者才知道壁画与墙面的关系,才能说清画布是怎样贴在墙面上的,因为它们都是特别的规格,所以要寻找适当的去处。”
“但现在机场对壁画的处理完全处于秘密状态,对外界的解释也无法令人信服。”袁运甫说,“我担心壁画是凶多吉少。”
无人过问?
3月27日,记者赶到北京首都国际机场采访。在旧候机楼遇到保安阻拦。保安说:“领导有指示,记者不能进入。”他说:“记者都瞎写文章,现在机场旧的候机楼正在工程招标。你们记者瞎写,影响招标谁也负不起责。”
记者问能否看一下有壁画的那面墙壁。保安依然拒绝。见记者还在坚持,保安就走到一边用电话请示领导,请示后答复说:不行。
记者请该保安描述一下机场壁画的情形,他只是说:保护起来了。问他如何保护,说不出来。
记者试图就首都机场壁画的管理事宜采访民航总局,民航总局值班室接听电话的工作人员回答:“这事应该找机场,总局只管行政。”当记者追问是否确认不属于总局管理时,她又不能肯定,让记者找总局办公厅。
办公厅的一位工作人员给了相似的答复,“这事我们不清楚谁管,你还是找机场吧。”当问到机场壁画目前的状况时,这位工作人员又让记者找宣传部去问问。
记者拨通民航总局宣传部的电话,接听的工作人员并不知道首都机场旧候机楼有壁画,也不清楚现在壁画所面临的困境,对于壁画是不是由民航总局管理同样不清楚,认为是机场的建筑,就应该找机常
带着最后一线希望,记者又拨通了机场司的电话,接听电话的是一位运行管理处的年轻女性,她表示知道关于机场壁画的事,是从网上了解到的。她认为对壁画的处置是一种企业行为,应由机场直接管理。记者问如果机场壁画被拆,总局会不会去管,她说:“现在政府职能转变,我们不过问。”
记者将最后一个电话拨到了机场司领导那里,接听电话的领导秘书回答很干脆:“这事找机场工程建设指挥部去,我们不管,我们只管机场建设项目审批,我们是宏观管理。”随即啪地挂断了电话。
记者发稿前,袁运甫先生致电本报,说他刚刚得到机场方面的回复。机场总指挥王在洲表示“机场方面会全力保护壁画,不得毁掉,不得出售。机场壁画要作为文化遗产永久保护。装修中的旧机场楼室内的设计将根据壁画安排”。
记者随后致电王在洲先生。他说,对待机场壁画,机场决策层一直有两种意见:一种主张把机场旧机楼全部炸掉,重新建设;一种是对旧楼进行改建,保护旧有的格局特别是壁画。王先生持后一种意见,但现在他已离任,无权决策壁画的处置。
当记者问及壁画是否受到损坏,王先生回答:“机场壁画历经数十年,而且一度作为机场餐厅来使用,现在又处于装修阶段,损坏一些是难免的。”
当问到壁画未来命运如何时,王先生回答:不知道。(南方周末夏榆陈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