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莹的女儿 叶嘉莹:白发的先生 诗词的女儿
1960年代,台湾现代诗兴盛,在诗坛上引发了古典与现代之争。叶嘉莹认为,现代诗的“反传统”与“意象化”作风并非荒谬无本,传统与现代不是截然割裂的,而要想反传统,也要从传统中汲取创作的原理与原则。为唤起反对者与倡导者双方面的注意,叶嘉莹运用其旧学修养,写作《杜甫秋兴八首集说》一书,对杜甫晚年律诗的代表作《秋兴八首》作了精微和深刻的分析,阐释八诗内容的意象化和多义性。
当时台大中文系的老师普遍瞧不起新诗,叶嘉莹却常常借些新诗集和期刊阅读。
就在这一时期,她为台湾现代派诗人周梦蝶的新诗集《还魂草》写了一篇序,认为其中的诗境与人格,正是古典诗与现代诗相通之处。《杜甫秋兴八首集说》甫一出版,便在美国汉学界引起反响,今天它已成为研治杜甫诗的必读书。
1970年,叶嘉莹受哈佛大学著名汉学家海陶玮的邀请到哈佛做研究。当时叶嘉莹刚把家人接到加拿大不久,她说,“这一年我尝遍了工作和家庭两方面的劳苦酸辛。不过我那时在思想上并没有什么觉悟,只觉得一切都该逆来顺受,而且以委曲求全忍辱负重为美德”,因此,抱着对“清者”品格持守的景仰,她开始研究中国近代学术大师王国维为何在学术研究如日中天的辉煌时刻,自沉湖水了结一生?早期致力于西方哲学和文学研究的他又为何在治学后期转而做古文字、古器物、古史地的考证研究?随着研究的深入,她对王国维的看法由景仰,到批判,到反思。
她刚刚荣获“2014中国好书”称号的《人间词话七讲》一书,更是对王国维《人间词话》面世百年后的一个反思。
从最初因为疲于悲苦的人生处境而选择王国维研究,到经过人生的反复体味和不断提升来反思中国传统文人士大夫的情怀和操守,叶嘉莹亦化茧为蝶。她对每一首诗词作品的讲解,都能从诗词最初字面给人的感受,叩开听众或读者的心扉,那是她用生命的体验将诗词的深意绽放出的异彩。
自1979年第一次回国讲学后,叶嘉莹每年便利用暑假回国,开始在国内学界展现风采。先是被四川大学镠钺先生的知赏之情所感动,与镠先生相约合写《灵谿词说》。后又应《光明日报》之约,尝试用西方新说谈中国古代的词论(后收入《词学新诠》)。
而每次在国内逗留或途经某地,便会被大学邀约从事讲学及科研活动。1989年叶嘉莹正式退休后,应南开大学之聘,于1991年在南开大学成立了中华古典文化研究所,正式留教南开。然而每年从国内返温哥华,又被温哥华各界人士邀约开设系列诗词讲座,几乎从未间断。
当时叶嘉莹已年过七旬,她每天都在读诗词,讲诗词,做研究,写作,看讲稿,异常忙碌。这些讲座以“迦陵讲演集”为名,先后被整理成《唐宋词十七讲》《北宋名家词选讲》《词之美感特质的形成与演进》《小词大雅》等多种著作出版。
从她的讲演集中,我们可以看到:词在花间的温庭筠、韦庄,南唐的冯延巳、李煜词作中已初露性情;北宋晏殊、欧阳修、柳永、秦观、苏轼的词作则展露襟抱;而南宋的姜夔、吴文英、王沂孙的词作则又转向隐晦;及至清代,国难接踵而来,词又在无意之中找回了元明两代丢失已久的那种不同于诗的隐忍的修养、持守的言外意蕴之美。
词的幽约怨悱在文学史上的一波三折,固然让人历历在目,而她对文士人格与精神的剖析,更让人怵目惊心,她把其中的生命激活了。
感发生命,是她的独特魅力,甚至成为她的独门秘籍。因为从她的学术,到她的演讲,她都是用她的生命体验在阐释别人,也在完成自己。很多人是在她的影响下才开始喜欢诗词,因为她是用对等的生命体悟在与读者和听众交流,所以不隔。
和古人不隔,和诗词不隔,和别人不隔。隔着一层,终究是雾里看花,心存芥蒂,不能交心,更何谈正视自己。她说,文学作品写什么其实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写出来的是怎样的境界,背后是怎样的心灵。正是这些积聚了古代伟大诗人的心灵、智慧、品格、修养与襟抱的作品,提升了我们的性情、修养、胸襟与怀抱。这也是她今天还在四处奔走,号召年轻人多读诗词的目的。
这样一个地道的北京人,借古典诗词在海外谋生,借古典诗词完成自己,借古典诗词推己及人。她曾回忆她的老师在黑板上写过三行字:“自觉,觉人;自利,利人;自渡,渡人。”这三行字,真是写尽了叶嘉莹的诗词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