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珍珠爱国者 赛珍珠的“中国心”和文化使命:她深爱这片土地
去年深秋,我应邀到江城镇江参加“赛珍珠国际学术研讨会”,纪念赛珍珠的《大地》获诺贝尔文学奖70周年,缅怀她向世界宣传中国和在东西方文化交流中所作出的杰出贡献。坦率地说,在此之前我对赛珍珠了解并不多,知道的一点大半也是片面的,甚至是歪曲的,这是历史造成的。
赴会之前和会议期间,我集中地阅读了一些资料,也听了一些专家的介绍,顿觉眼界大开,深感赛珍珠是一座丰富的文化宝库,值得研究;而尤使我感到惊奇和感动的,是她对中国和中国人民的那份深情,她对中国土地和文化的挚爱和眷恋,和她那颗至死不渝的中国心。
自诺贝尔文学奖设立并颁发以来,迄今为止,在获得这一奖项的作品中,赛珍珠的《大地》三部曲是唯一的一部怀着真诚和爱心描写中国和中国人的长篇小说,是唯一的一个把中国人当作亲人、把中国人的生活当作自己的生活并把中国当作自己“第二祖国”的外国人的创作。
还应该看到,在创作这部小说之前,作者生命中80%的时光是在中国的土地上同中国人一起度过的,她不仅深深地热爱这片土地,而且已深深融入中国人的生活和文化之中;而当作品面世之后,它所产生的世界性影响,它在世界范围内为中国和中国人所赢得的理解、同情和尊重,在同类作品中,迄今没有任何一部可以与之相比。
1938年12月,赛珍珠的《大地》获当年的诺贝尔文学奖。
其“获奖评语”是:“由于她对中国农民生活史诗般的描述,这描述真切而取材丰富”。
同时发表的颁奖词则着重讲述了赛珍珠“如何发现了她的使命”:因为她自幼生活在中国人当中,如她所说,“我跟他们太近了,生活得跟他们太密切了”,因而她感到自己有责任“把中国的性质与存在状况向西方人解释”,并以她满腔的热忱和“纯净的客观”向西方人介绍中国善良的人民和迷人的文化。对赛珍珠来说,这与其说是为了文学,毋宁说是出于“自然的”使命。
在颁奖前一天,一位斯德哥尔摩天文台台长对赛珍珠说:你的作品“促进了西方世界对于人类的一个伟大而重要的组成部分——中国人民的了解和重视”,向世界展示了中国人的生活、形象和品性,而正是这些“把我们芸芸众生在这个地球上联系到一起”。他说,赛珍珠给了“西方人某种中国心”。这表达了许多西方读者的共同感受。
站在举世瞩目的领奖台上,赛珍珠首先想到的是什么呢?是养育了她的中国人民和中国文化。在授奖仪式上,她所作的长篇演说的题目是《中国小说》。演说一开头她就说:“我考虑今天要讲些什么时,觉得不讲中国就是错误。”为什么呢?她说,“虽然我生来是美国人”,“但恰恰是中国小说而不是美国小说决定了我在写作上的成就。
我最早的小说知识,关于怎样叙述故事和怎样写故事,都是在中国学到的。今天不承认这点,在我来说就是忘恩负义。”
从这里我们也不难看到赛珍珠那颗炽热的中国心,就连她的表达方式,也是纯中国式的。
赛珍珠的父母都是美国来华的传教士,从19世纪80年代初,当他们还很年轻的时候,就来到中国,并最后长眠在这里。同他们一起葬在中国的还有他们的4个子女。所以,中国是赛珍珠的父母和亲人埋骨的土地,仅此一点,就足以把赛珍珠同中国紧紧地连结在一起。
赛珍珠生下来4个月就被母亲抱到中国,一直在中国长大,“从没有想过自己是异乡人”。在她的少年和青年时代,除了有4年回美国读大学,其余全部是在中国度过的。可以说她差不多已完全“中国化”了。这期间,还有5年时间, 她曾随农学家兼传教士的丈夫约翰·布克去安徽宿县教书,在那里深入地接触了中国的农村社会,认识了中国最广大最基层的社会群体——农民,了解了他们的生活和命运,并同他们一起“经历过种种生活境遇,有好年景,有荒年,有血流成河的变乱革命时期,有乌托邦的迷梦时期”。
这一切,铸就了她的中国情结,也构成了她的《大地》和许多有关中国题材作品的基本主题。
《大地》在西欧的瑞典学院获奖之时,在世界的东方,中国人民正经历着一场抗击日本法西斯侵略的伟大战争。《大地》为作者赢得了荣誉,也赢得了世界对中国人民所进行的伟大抗日战争的关注、同情和支持。
为了支持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赛珍珠先后创作出版了直接反映中国人民抗日题材的小说《爱国者》、《龙种》,剧本《光明飞到中国》等,还发表了大量的文章和演说,用她的笔全力支持中国人民的抗战,谴责日本法西斯的侵略罪行,在美国和全世界产生了广泛影响。
为了支持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赛珍珠和以她为首的“东西方协会”还不断地走上街头,通过多种形式和渠道呼吁美国人民慷慨解囊,捐钱捐物,援助中国人民。据不完全统计,在整个抗日战争期间,赛珍珠和她所领导的“东西方协会”向中国人民提供了价值数百万美元(在当时这绝对是个天文数字)的医疗器材、药品和其他物资。对浴血奋战中的中国人民来说,这种援助是真正的雪中送炭。
在整个抗日战争期间,为支援中国人民的正义斗争,赛珍珠可说是奋不顾身、不遗余力。如她所说,“为了帮助他们,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她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在世界反法西斯斗争中,与中国人民的顽强奋战遥相呼应,赛珍珠以她的影响和全力,在大洋彼岸开辟了一条反抗日本侵华的重要战线。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世界进入两个阵营尖锐对立的冷战时代。赛珍珠由于她的特殊经历和言行,在美国受到联邦调查局的调查,被列入“红色危险人物名单”,行动也一度受到限制。而在大洋彼岸的她的“第二祖国”,由于她的基督教背景和有关言论,她却被当作“反共作家”,成为被斥责和批判的对象。在这种极其尴尬的情况下,她依然向往那片养育过她的土地,她的心依然不变。
赛珍珠仍同许多旅美的中国作家、艺术家保持密切联系,并尽力给他们以支持和帮助,赛珍珠在宾夕法尼亚州的绿山农庄成为他们温暖的家。老舍、曹禺二战后到美国访问,曾得到她的大力帮助;青年艺术家王莹、谢和赓夫妇更是她家的常客。特别是在麦卡锡主义横行时期,当他们受到美国移民局迫害和非法拘禁时,赛珍珠更为之积极奔走,多方营救,直到把他们安全送上返回祖国的飞机。
她反对美国政府发动侵朝战争,对美国派军队到朝鲜与中国打仗表示“深恶痛绝”。她说:“我的孩子,即使被征入伍,我也绝不让他们被派到国外与中国打仗!”她还和王莹一起编演小歌剧反对美国侵朝战争,歌颂中美人民友谊。
1942年赛珍珠最后一次离开中国,从此就再也没有机会踏上这片使她魂牵梦萦的土地。这是她心中永远的痛。晚年,面对冷战中的中美关系,她曾沉痛地慨叹:“中国那友好的国家,我童年和青少年时期的家园,已经暂时成为禁地。我却拒绝称它为敌国。在我的记忆里,那里的人民太善良,那里的江山太美丽。”
最后这段话,读来让人心痛,也最能表达赛珍珠的那颗诚挚的“中国心”。
1972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中美关系出现重大转折。赛珍珠无比兴奋。尼克松政府曾邀请赛珍珠作为代表团顾问随团访华,被她拒绝。她不愿同长期敌视中国的美国政府混在一起,她要独自作为中国人民真诚的朋友和亲人重回故土。为此她不顾年迈,答应主持美国国家广播NBC公司的专题节目《重新看待中国》,并为此兴冲冲地进行准备。
但是,那时的中国正处于“文革”期间,她的访华申请没有得到批准。她承受不了这个打击,从此一病不起。
细心却又无奈的周恩来总理托尼克松转送给赛珍珠一套精美的漆盒作为纪念礼物,想以此抚慰她忧伤的心,却不能挽救她的生命。
赛珍珠去世后,她的作品继续在世界上发挥着广泛影响,并得到高度评价。
美国哈佛大学费正清中国研究中心研究员詹姆斯·汤姆森认为:赛珍珠在其多产的创作中,“获得了数以百万计忠诚的美国读者和外国读者,她也因此将栩栩如生的中国和中国人介绍给了美国人民。从广义上讲,由于赛珍珠的贡献,几代美国人都以同情、友好、尊重的感情看待中国人民。”
改革开放以来,赛珍珠在中国也得到重新认识和评价,上海复旦大学教授蒋孔阳认为:“赛珍珠一生最突出的一点就是向西方介绍中国文化,她成功地担负了这一任务。”“她热爱中国文化,对中国很有感情,热衷于介绍中国,这是很了不起的。在中国久居的外国人多得很,但都没有做出像赛珍珠这样的成绩。”
赛珍珠去世的时候,尼克松总统亲致悼词,称她是“一座沟通东西方文明的人桥”。“人桥”确是恰当的评语,她应该是乐于接受的。
周恩来总理的精美漆盒至今仍放在赛珍珠故居的书桌上,想来她会喜欢,因为它来自她的“第二祖国”,代表着13亿中国亲人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