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祥龙中医 张祥龙:反对中西医比较的西方中心论——读《中西比较医药学概论》
北京大学西方哲学系 我对医药学史研究很少,但从读过的几本中医史来看,中医的近现代史可说是一部中西医比较的历史。不过,从总体上看,那基本上是一部以西医为科学标准,比照着它们来评判中医、诋毁中医,并在相当大程度上摧毁中医的屈辱历史。
北京中医药大学朱明先生主编的这本书,受到奥地利学者沃尔勒教授的基本哲理(建构实在论)的影响,置疑这种中西医比较的模式,强调科学特别是医学的文化本性,从而采取了多元的比较视野,摆脱了医学比较研究中的西方中心论,从认识论上恢复了“比较”的真实含义,实在是很有理论意义的一次尝试。
两位中国学者为此书写的序言中都肯定此书的创新性。在我看来,这种比较角度的根本调整,恐怕是现在最需要的新研究视野。
当然,以前不少有见地的中医思想家(比如邓铁涛等)也都反对中西医比较中的西方中心论,但这本书毕竟是中西研究者的直接合作的产物,所以能够从方法上更自觉地、也更有理论辨析力地做出中西医比较的一次探索性研究。
此书的另一个优点是介绍了一些具体扎实的比较研究,比如考察阿维森那《医典》如何受到中医的影响,对于《唐苏克拉玛》的研究,都属于相当前沿的。当然,这些介绍似乎还有继续深化的必要。 再有,此书的比较视野相当开阔,不但涉及古代中医与古代及现代西医的比较,还涉及阿拉伯医学、印度医学、藏医、蒙医等。
这样一来,就大大改善了比较的格局,增加了很可贵的比较角度。我从阅读这些章节中获益不少。而且,此书建立了一种比较的基本结构,既对比较的方法、意义有不俗的探讨,又从史实、医学、药学、饮食疗法及养生法等方面综合性地做了研究和介绍。
古希腊的四行说有比较强的还原论的理论倾向,也就是试图将变化的现象(包括人体现象)还原为四个基本原素及其相互关系。
中国古代的五行说则尊重和追寻变化的过程,因而更重视的是五行之间的相生相克的动态关系,因此五行说在实践中的成就大得多,勉强延续到了今天;而四行说则早被实证医学顶替。
而且,西方能够产生分析型的实证医学,与四行说代表的还原论的思维方式不能说没有联系。所以,今天中医的阴阳五行理论中蕴含的思想可能在未来得到复兴,这是四行说无法比拟的。在这方面,寻找后现代的某些哲理(比如结构主义、现象学)与中医理论的相通性,倒可能更有思想上的提示力。
我对于书中一些探索中西医理论的可比之处的研究,也有疑问。比如第四章第三节比较盖伊的临床神经内分泌学与明代中医的命门学说,尽管是有趣的,但似乎也忽视了双方的重要不同。此书尽管有一些缺点,但瑕不掩瑜,它所具有的那些在现今中国学界还可以说是难能可贵的长处,使它成为一本很有思想启发力的研究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