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口秀段子应该怎么编 还是“人设”说了算
当下自定义为“脱口秀”的电视和网络节目不少：无论是王尼玛嬉笑间传递价值观的《暴走大事件》，还是大鹏的起家节目《大鹏嘚吧嘚》和接档的《恶毒梁欢秀》，或是将国外脱口秀形式与金星个人形象结合的《金星秀》都受到不少观众的喜爱。它们填补了国内脱口秀节目的空白，让国内的观众了解并接受了这种全新的表现形式。
而这些节目的开发和制作说起来都是“心酸”的故事：《大鹏嘚吧嘚》是大鹏在面临失业的情况下自编自导自演的一档节目，《金星秀》在初期也曾遭遇电视台和广告商的不理解。现在《金星秀》平均收视率保持在1以上，《恶毒梁欢秀》总播放量2453万，《暴走大事件》前四季总播放量达25亿，脱口秀节目正悄然兴起。
其实“脱口秀”是个舶来词，在中国Stand Up Comedy和Talk Show都被翻译成脱口秀。一个是单口喜剧，一个是访谈类节目。比如《暴走大事件》属于Stand Up Comedy；而《金星秀》和《恶毒梁欢秀》则属于Stand Up Comedy和Talk Show的结合。
这些节目的单口喜剧部分是如何制作的？编剧写段子有没有套路？表演者人设有怎样的意义？针对这些问题，新京报记者就此专访了《金星秀》制作人孙瑞清、《暴走大事件》创意总监兼项目指导王尼玛和常任主编纸巾老师，以及恒顿传媒签约喜剧艺人Harrison。
无论是现场还是录播，脱口秀节目的大部分工作量其实是在节目开始前就已完成的。这包括大量的选题讨论、段子编写工作、排演和嘉宾沟通。但在录制节目的时候，表演者是一个不可控因素。编剧杀光脑细胞写出来的稿子也可能被明星嘉宾随手扔掉，现场改词，即使节目制作经验丰富的工作人员也难以保证嘉宾的实际录制效果。Harrison说：“在国外，编剧是节目的核心，在中国，明星嘉宾是节目的核心。有些段子我们觉得好，但是他们可能觉得需要改。”
相对来说《金星秀》的流程会特殊一些，因为金星自身的经历和对文娱行业了解程度，所以整个筹备流程都是围绕她的经历和观点展开的。《金星秀》制作人孙瑞清说：“大段的故事都来源于金姐自己的经历。好笑的人多了去了，但金星对事物的独到见解经常会让我们耳目一新。节目中所有的表达和思想都是她自己的。但是金姐也有顾及不到的，还有一些价值判断需要团队深入讨论。（编剧的工作主要是）调整稿子的结构：包袱怎么放，笑点怎么设计。”因此，孙瑞清也笑称这个节目“更像是金星个人的真人秀”。
《金星秀》的常驻嘉宾金星和她的助手沈楠，他们的互动全是临场发挥。
脱口秀最吸引人的就是单凭一张嘴口吐莲花，用段子和包袱紧紧抓住观众。那么这些段子、包袱都是怎么写出来的？需要注意什么呢？
恒顿传媒签约喜剧艺人Harrison提出“段子的结构一般是先铺垫后反转”，重点是要让观众觉得意外，铺垫在情理之中，反转在意料之外。
王尼玛坦言：“如何审核段子的喜剧效果是没什么特别客观的标准的。笑点本来就是个很主观很感性的事情，所以判断标准自然也是主观的。非要说判断得准不准，一方面看天赋，一方面看编剧的阅读量和个人积累。但要变成要有一条一条的小技巧，就是我们用理论去探讨感性的东西，好比非要跟女朋友讲道理。”
《暴走大事件》常任主编纸巾指出构思段子最重要的是结构：“就是你用的基本元素结构是什么？另外就是你至少要对好不好笑有比较ok的判断。当这两点基础具备之后，最重要的其实是你得知道你抖这个包袱乃至写整段脱口秀内容的目的是什么，立意在哪里。很多编剧会为了好笑写着写着就忘记本来在说什么了。这跟小时候写作文道理一样，跑题了的话，你文笔再好都白搭。”
Harrison表示商演经验多了之后，台本上就不再是所有台词，而是一大堆关键词，现场会根据观众的现场反应临时调整段子的顺序，每次演出也会注重围绕某一特定主题，然后展开。
孙瑞清还强调了段子的短平快：“有时候我们觉得这是个很好的笑点，但是现场没反应。有时候沈楠（金星的助理）的包袱一雅致，观众就没听懂。我们就分析说包袱不能落，要短平快。（这类内容）有些我们会剪掉，但有时会留下来让金姐看看你讲的笑话没有响哦。”
观众选择看一档脱口秀节目，除了段子好玩，还有一个原因就在于是否喜欢这个表演者。同样的段子，不同的人说出来效果可能就截然不同。那么，这些表演者在节目中表现出的状态是自然流露，还是刻意为之呢？
“与其称其为人设，其实就是表演者的性格。”从出道至今一直以头套造型示人的王尼玛表示“人设”是脱口秀里很重要的一个元素，“段子可能是雷同的，但性格总是不同的。那当发生一件事情时，这种性格的人会做什么反应甚至做不做反应都是这个人性格的体现，也是大家关注喜欢他的理由之一。”
《暴走大事件》标志性的人设除了王尼玛就是张全蛋了，这位“富土（tǔ）康质检小王子”其实是暴走漫画影视部一位拖稿员工扮演的，但是没有人记得他的真名，倒是那句口音犀利的"Stupid!"才真正令人难忘。不过王尼玛在采访中笑着吐槽：“全蛋的性格，可能是丑吧。”
纸巾用举例的方式来解释人设为何如灵魂般重要：“如果王尼玛是个智障，那么当他聊任何事情时他的理解都会很简单，甚至和原本事情根本不是一回事，那么这就决定了台词的方向要口语话、要逻辑简单、要容易犯错。但……烦人的是……他不笨，还有点聪明。所以……他的剧本很难写。”王尼玛补充道：“所以表演者和作品总是互相成就，只有最贴合的方式才有最好的效果。”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脱口秀演员的人设都是在无数次基层现场演出过程中建立的，但也有特例，比如金星。她没有人设，因为她本身强烈的性格和权威性就足以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孙瑞清回忆金星曾经讲过的一个段子：“金姐有一次参加国际宴会，她坐着黄包车去的，成为一道风景。回来的时候别人都坐车走了，没车的她在北京的大冬天受冻，一开始还优雅地走几步，一转弯就张牙舞爪冻得不行。”
《暴走大事件》的常驻嘉宾张全蛋。
无论是碎片化段子集成的《今晚80后脱口秀》，还是故事性的《金星秀》，抑或线下每一场脱口秀演出，整个“秀”都是由台前幕后整个团队完成的。只是到了灯光下，镇场和临场发挥能力更考验演员自身。
王尼玛表示：“俱乐部脱口秀和节目脱口秀相比，对于现场反应、节奏和镜头上的要求，其实区别不大。最大的不同就是在节目里可以展示很多图片、视频，甚至用拍摄的小剧场来共同支撑一个话题，但俱乐部脱口秀则只能靠表演了。”纸巾补充道：“现场的脱口秀可以做很多互动，而节目是很难跟屏幕外的人互动的。只能……装作在互动。而现场互动也可以带来更多临场变化。”
Harrison觉得现场演出最重要的就是：“演员的气场很重要，如果跟观众很合，可能一个眼神大家就会笑，但如果不合，就很难再讲下去，就会抗拒你。”在这一点上，多年的舞台经验和强大的气场为从舞者转行当脱口秀主持人的金星加分不少。孙瑞清也表示：“有些我们准备好的思路和想法，她不一定会完全采用，会根据访谈过程审时度势，临场发挥。”
对于脱口秀演员来说，最自在的舞台也应该还是在线下。Harrison是签约编剧，但在线下演出时，他不需要靠其他演员来呈现自己的思考：“很多梗都是现抓的，台词每次不一样，包括停顿和动作。同一个段子可能要讲几十遍，到任何一个场地都是不一样的，要根据现场观众的状态来。”
另外，由于《金星秀》引进了主持人+助理的脱口秀表演形式，所以与金星搭档的沈楠也是节目的一大看点。他的存在让金星有一个沟通和交流的对象，而且他唱的反调也增添了观众对节目的好感度。“所以刘嘉玲和徐帆来的时候先跑去找沈楠，要先讨好这个人，因为他可能会背后补刀。我们私下叫他‘补刀王’。”同时，孙瑞清也强调金星和沈楠之间的互动都没有预排过，“舞台上即兴的爆发是最有价值的，灵感爆发可遇不可求。节目只搭框架，她和沈楠之间的互动都是现场的。我们有时提出想预排，但是金姐拒绝。只有在舞台上达到共鸣时才是最好的，不然就会流露出人为造作的痕迹。
孙瑞清回忆在《金星秀》之前，他们通过线下脱口秀《一笑值千金》检验了观众对金星和脱口秀的接受程度：“我们在上海人民大舞台举行了八场演出，门票都是一售而空。每一场段子会有十到二十个的更新，现场也根据每天的状况调整，但内容有80%是统一的。这个演出当年成为现象级文化事件，现在成了金星老师的保留节目，每年都会在全国各地巡回演出。”沈楠的出挑让金星的线下脱口秀也调整了形式，增加了助理的位置。
而在《一笑值千金》之前，他们还在网上制作了《金星撞火星》。对他们来说网络版是实验，总结了经验和规律推出线下版《一笑值千金》；得到观众认可之后才与各大卫星台商讨《金星秀》的制作。
虽然《金星秀》并不完全是单口喜剧，金星变身脱口秀主持人的成功也很难被复制，但一整条线下-网络-电视台的“晋升机制”正是脱口秀行业所急缺的。对于大多数喜爱脱口秀、喜爱单口喜剧的素人来说，他们的职业发展前景还是混沌的——因为产业尚未建立。
从校园开放麦到北京胡同里拉人来看的剧场演出，从黄西的开场嘉宾到恒顿传媒的签约喜剧演员，Harrison经历了国内脱口秀目前的所有层级。从线下走到线上，他也经历了每一位晋升中的脱口秀艺人绕不开的蜕变——从“不管高不高级，俗不俗，首先你要让下面的观众笑出来”，到规避所有禁忌，侧重生活感悟，“让观众觉得这个包袱很有深度，或者有讽刺社会的意义”。
而到了网络或者电视节目的制作过程中，段子就不再是唯一的“内容”，还有许多节目形式的设计和创新吸引观众的眼球。从2013年开始制作脱口秀节目，如今也在适度尝试进入电视的王尼玛表示：“最难的，当然是创意。创意不仅仅是一个想法，还包括这个想法的表现形式和节奏，这才是一个完整的创意。”
《暴走大事件》的常驻嘉宾王尼玛。
Q：如何进入脱口秀产业？
王尼玛：入行脱口秀……就是从第一季《暴走大事件》开始吧，最早是做暴走漫画，然后尝试做暴走动画，就产生了《暴走大事件》。
纸巾：从第二季大事件开始。
Harrison：2014年在北京师范大学有一个脱口秀活动，我当时在隔壁，很感兴趣就过去了。演出结束后他们搞了个开放麦，我就上去了，后来就叫上我一起演出。
Q：如何保护段子版权？
Harrison：剧场演出的段子必须要原创，在网上抄别人的段子可能就混不下去了。
Q：最尴尬的一次经历？
王尼玛：有一次以嘉宾身份出席了一个活动，结果主办方不知怎么回事活动现场乱成一团。我既当了主持人带流程，也当了嘉宾，也做了评委……做了好几个人的工作，最后只拿了一份钱。非常尴尬。
Harrison：第一次商演，过于兴奋，经验不是很足，刚接触脱口秀两个月，场子有点冷，那时候控场能力一般，有些忘词，很紧张。
Q：喜剧大师多抑郁，你们也会吗？
王尼玛：可能因为我不是喜剧大师，所以我仍然只是个有趣的帅哥吧。
Harrison：做久了会有瓶颈期，但上台还是很兴奋，骨子里比较喜欢吧，目前不会抑郁，以后就不好说了。（李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