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之堂跟诊日记第二部9/任之堂

四月二十一日。今天早上,空气非常清新。因为昨天是谷雨,这里下了雨,中国的二十四节气,真是博大精深。据说中医就有一派专门查老黄历看病的,他们懂得人体风寒暑湿燥火不同偏重,引起身体的不同疾病。余秋雨在一次讲座中提到,中国有六大发明,四大发明已经作古了,第五大发明与第六大发明却一直延用到今天,并且惠益人民。

那么这两大发明是什么呢?就是中医中药与天文历法。下了场雨,天气凉多了。这两天受凉的病人也增多了,这就是节气的变化带动的疾病变化。

背了段药性赋,并与王蒋一起背了段《道德经》。医药学是长见识,道书佛经是明心性。每天,我们都需要有计划地把知识跟心性两方面功课做好,因为它们之间也是阴与阳的关系,知识跟心性是阴生阳长互根互用的。

当我们读书读到心烦肺气上越或思虑过度时,就立马换道经佛典来清心除烦,澹泊寡欲,学会放下放松,这样就不会因为读书而读伤身心。到大药房时,时间尚早,居然一下子就挂满了四十五个病人。看来,今天又是一个充实而富有挑战的日子了。

第四个病人来复诊,他说吃药后胃口好多了,就是睡觉还有些心烦。老师说,原方不变,加上一味丹参凉血活血。第五个病人,脸上有痘疮的也来复诊,疮少了一半。老师说,肺气明显没那么亢盛了,肺气下去,水热疮毒都会归大肠排出体外。

这时,老师叫我把黄芩换为百部,原来这病人还有一点咳嗽。《药性赋》上说:“百部治肺热,咳嗽可止。”肺热上炎,除了会引起咳嗽外,还会加重脸上的痘斑。老师用百部一味,既治咳嗽,也治痘斑,抓住的是这个肺热上越的病机。

这肺热上越的脉象特明显,一按在指上,就会感到寸脉往鱼际方向冲。明显的病人还可以看到跳动,甚至在鱼际肌上都可以摸到脉动。这时,不能单纯用清热解毒的药,老师往往选用降肺气的药,重用枇杷叶。

第十位病人,浙江过来来复诊的,说她吃完药后,大便很正常。她的牛皮癣经常是春天发作,秋冬缓解,问老师是为何?老师说,你看外面春天的树木长得最旺盛,大自然一片升发之气,细菌病毒这个时候,也从肌肉里发出来。病人准备带丸药回去吃,老师一般做药丸是需要一周的时间,这期间如果断了药怎么办?老师说,你回去买同仁堂的季德胜蛇药片,在没中药的时候,吃这管用。

病人又问,特别是夏天牛皮癣发得厉害怎么办?老师说,你的牛皮癣主要是从肌肉里发出来的,你容易口苦、口干、口臭,这时把生石膏用上去,去阳明胃热,加火麻仁、猪甲,导通大肠,这样癣毒立马就从肌肉下来。第十二个病人,从四川赶过来。

常年头皮长油,口臭,睡眠不好。老师摸脉后说,你胆囊有问题,胆胃之火比较重,胆胃之火扰心,睡眠就会差一些。胃火上逆,就会口臭。胆火上蒸,头皮就会发油,也容易会掉头发。病人说,是啊!我检查过胆囊息肉,有黄豆粒那么大。

老师没有直接治他的皮肤问题,而是用黄连温胆的思路,加上枇杷叶、乌梅、生牡蛎这些降胆胃之火的药。随后又叫病人把鸡蛋肥肉糯米给戒了。老师说,胆囊不好的病人,要少吃肉,多吃素,如果多吃肉,会吃到头皮流油,背心痛。

第十九个病人,石家庄过来复诊。说她一运动,下半身就湿热难耐,吃老师药后,颈椎就比以前好多了。老师说,剧烈运动会消耗人的阳气,而缓慢运动则可以补益一个人元气。所以,病后体虚,或亚健康的人群,都不适合剧烈运动。

《黄帝内经》曰:“少火生气,壮火食气。”这就是说,微微细小的运动,不愠不火,它能够不断生出元气来。而剧烈的大运动,身体的火气燃烧得很厉害,他就会以消耗人体元气为代价。

所以,运动究竟有没有好处,那就要看这个标准了,就是运动后有没有觉得轻松愉快,如果没有的话,就需要把你的火调小一点,就是把运动放缓和从容些,别那么剧烈。要如龟寿长,生命在动缓。要如牛马健,营养在吃草。乌龟就是以它缓慢的运动而长寿闻名的,牛马也以它吃草的个性而日行千里或干活不累的。

这病人运动后就觉得湿浊弥漫在下焦,这是什么道理呢?原来剧烈地运动,消耗了她的阳气,阳气不能向上举,那她的湿浊就往下掉。这时,因为病人的关部脉象偏郁,寸部不足。老师便给她用上加强版逍遥散,并加入黄芪、葛根,把阳气往上升举。同时交代病人,平时可买些铁棍山药来蒸着吃。

第二十五个病人,咳嗽不断根。老师叫他伸出舌头,舌头抖动不定。老师给他开止嗽散的思路,在上面加入枳壳、桔梗、木香,把胸中大气一理,其中还重用了炙甘草二十克。我以为听错了,问老师是不是二十克?老师说,没错,炙甘草重用,本身就能够止咳。

还有病人虚火上炎,炙甘草可以补土伏火。病人舌头抖动,乃土虚木摇之象,炙甘草补土能固木。原来甘草一味药也意蕴深远。天气变化,这感冒咳嗽的病人还真不少,正应了《黄帝内经》所的,人禀天地之气而生长,应四时之法而成就。这第二十六个病人,咽喉痒了三天。老师摸脉后说,没啥事,去买一瓶雪梨膏,慢慢喝下去就有效了。

第二十九个病人,是老阿婆,多年高血压,吃降压药,吃到腰酸背痛。老师把脉后说,你干活重,脾气烦躁,平时要放温和点,没事常搓搓脚底板。说完,老师就示范教她怎么搓。她问老师,眼睛胀痛怎么办?老师说,这是肾虚虚火上亢,你不能吃那么咸了,更不能吃水果凉的,越吃身体两极分化越严重,下面就越凉冷,上面就越火热。

这样的病人,老师往往建议去买明目地黄丸,因为明目地黄丸这个思路,把肾精亏虚跟肝火上亢两大病机都照顾到了。

第三十一个病人,顽固头痛,久治不愈。病人问,大夫,我这头痛怎样才能治根呢?老师边摸脉边说,你这头痛要连问是个为什么就能够治根。这病人不单头痛,嗓子还干哑,眼睛发胀,有黑眼眶,头发发干,颈椎也僵硬不利索。

怎么问四个问什么呢?第一个就是头痛。西医往往在这个层面上,研究更先进的止痛药。而中医则在这个基础上刨根问底,往更深层去找原因。老师说,少呆在电脑旁看电脑,你颈椎有问题。这颈椎问题引起头痛是第二个为什么。

老师又说,你不单过用眼睛,而且还想得太多。肝主谋虑,计较想得太多,伤肝血。你是一个聪明的人,只要稍微调整一下想法,你会活得很命长的。这是第三个为什么。老师接着说,谋虑太多直接是伤肝血,间接是盗用肾气。坐在电脑旁,心思不停地转,是在猛抽肾精啊!

你如果不改过来,肾会出问题的。你看这黑眼眶,就是肾水上泛。想太多了,把肾水都调上来了。这是第四个为什么?一个头痛,连问四个为什么,问到肾中去了。这样,治疗方法也就出来了。

病人颈椎有问题,应该少呆在电脑旁。眼睛发胀,乃肝气上亢,应该少生气,少谋虑想事。想太多,盗用肾精太过,就需要把肾精往下封藏。这样,老师从根本上治疗,直接开常用的六味药,即:附子、龙骨、牡蛎、杜仲、寄生、川断。

龙骨、牡蛎能把附子、寄生、川断,这些阳气精血之药力封藏到肾中去。病人是个聪明的人,聪明的人往往思虑过度。老师用香附、郁金、白芍,柔肝解郁。思虑过度,必伴随心火上亢。老师再用降香、丹参、牛膝,引心经之火下行,使心不在那么猛烈地向上盗用肾气。

颈椎不利索,老师随证加入葛根。病人脉象整体不够神,老师加入红参五加皮,这是补神的。特别是五加皮,老师说,五加皮有五样功效,既能管睡觉,也能管风湿。原来五加皮,能补肝肾,强筋骨,祛风湿,又能安神志,利水湿。

在古代来说,这五加皮,堪称修仙的药。用得好,能让自己身体轻灵起来,从而延年益寿。难怪南方人常说:“宁要五加一把,不要金玉满堂。”19第三十六个病人,慢性浅表性胃炎,胃酸过多,经常胃胀。我们问他以前喝了什么药?他是久病成良医,说有海螵蛸这些制酸的药。

这回他来复诊,说胃酸现象没了,既不反酸也不胀,现在就是腰脚有些沉重。我们就翻了一下上次是开什么方给他喝,那么快就把他胃胀胃酸给顺下了。原来,上次的方中,没有一味制酸的药,都是一些平常的顺气降气的药,比如苏梗、牛膝、代赭石、火麻仁。

老师说这代赭石把胃气往下一降,那些酸水就上不来了。治酸是要治理胃气,胃气一降,酸就下去了。同时,胃气一降,这个病人也不胃胀了。真是六腑以通降为顺啊!第三十九个病人,声音有些干哑,问老师嗓子不舒服怎么办,平时可不可以泡些菊花茶?老师说,菊花茶不可喝了,要想泡茶可泡些木蝴蝶来喝。

菊花茶偏凉,上热下寒的人不能随便喝。原来这木蝴蝶是老师治疗咽喉肿痛、声音嘶哑、外感咳嗽的要药,往往老师跟凤凰衣配合成药对。木蝴蝶能利咽开音、疏肝和胃、润肺,既治咽喉不利的标,也治咽喉不利的本。这木蝴蝶又号称千层纸,像纸一样能飘起来,符合中医“治上焦如羽”的原则。

第四十二个病人是乳腺增生,这种疾病,基本跟生气脱离不了关系。老师跟她说,你要学会计算,计算生气的成本,你生一次没事,生一千次气就得了癌症,治疗一个癌症癌症算它一百万,这样算来,你每生一次气就要花一千块,你看划不划算?病人听了,似乎有所触动,不住地点了点头。

俗话说:“爷叫不动,妈叫不动,被屎尿病叫到溜溜动。”这是说,一个人未必会听父母的话,但是他决定会听自己身体的话。

有病了,他就会四处求医问药,如果不听医生的话,又怎么能好病呢?老师问她家里周围有没有橘子树?她说没有,但走远点就有橘子树。老师说,你去摘些橘子树叶,一次三两片,不需要多,拿来泡茶喝,这样喝了会通气放屁的,以前生的气会排出来一些。乳腺增生,就像气球一样鼓在那里,需要一个排气的通道,中医认为疏肝解郁行气就是在排气。橘子浑身是宝,肉可以食用。

橘皮又称为陈皮,能理气和中燥湿化痰。橘核是橘子的果核,以核通核,能散结止痛,五核丸里有它,用来治睾丸肿痛。橘络是橘子果皮内的网状经络,专治肺经络上的痰浊、胸胁痛。橘子叶能疏肝行气、消肿散结,还有破气之力,为治疗胁肋痛,乳房结块的要药。

第四十八个病人,父亲陪他过来看病,他才读高中,长期口舌爱生疮,老治不好。年轻人的病,长期好不了,老师说,这里面肯定有原因,不是别人传给他的,而是他自己的饮食行为作风出了问题。

老师跟他说,你要多吃青菜少吃肉。他父亲便说,这娃子只爱吃肉,不吃青菜,还最爱吃青椒炒肉丝。老师说,把花椒辣椒都给我戒了,你看你整个气火都往上冲。脸上浑浑的,一点都不透亮,大便也拉不干净。这吃肉并不能增加你的健康,相反,你多吃青菜,清清爽爽,气色透亮,你看我们都是吃素的,多好!

他问嘴巴老爱长疮是怎么回事?老师说,多吃肉现在是嘴巴长疮,以后屁股肛门啊都会长疮。“膏粱之变,足生大疔”,这是《黄帝内经》说的。意思是人的营养吃得太富足,太精细,太肥美,足以让身体长出许多疔疮来。我们原以为“足生大疔”是足上长疔疮,后来才知道这个足在这里不是做名词,而是做副词用,是足够、很可能的意思。

明白了这八个字,也就明白糖尿病到后期最厉害的并发症“脱疽”的道理。这个病人,老师以车前子、丹参、降香、枇杷叶这四味药为主,把上越的气血水往下降。车前子降水,丹参降血,降香降气,枇杷叶能降十二经上越之逆气,还可以降手太阴肺经上越的脉势。

这病人治疗效果很好,后来他父亲带他来复诊,说他儿子以前老爱嗳气的,现在不会了。嗳气是吃撑了,下面堵住,气往上发,不能下顺。老师说,只要他能打屁,理顺他的气,就不嗳气了。

这也正是老师常用降气的思路,而不是一见到疮毒就清热解毒。下午由于来了一批猪甲,我们跟老师一起修剪,然后炒干。这猪甲不单可以通畅,还可以排浊解毒,居然有些居心难测的药商,把猪甲用来替代穿山甲,卖高价钱。

而他们另外又用大量的羊甲来替代猪甲。老师说,自己亲自去收购一些新鲜的猪甲,亲自炮制,然后跟那些进来的猪甲做药效比较就知道了。这猪甲臭秽无比,所以边剪就边打屁。老师说,这股臭秽的气味,就是专门往下行排浊的。

中医治疗非常重视药物的四气五味。猪生长在猪圈里,脚蹄踏污浊而不腐,故有解毒之功,猪的脚蹄尖细,像钻一样,承受身体以上几百斤的重量,有向下穿透之势。所以那些民间有经验的人,常用这猪蹄熬花生,助妇人通乳,这就是猪蹄甲具有穿透之性的道理。

它这种穿透,跟穿山甲不同,穿山甲的穿透,是上下左右无处不到的,而猪蹄甲的穿透,这是偏于向下的,以降浊排浊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