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秀华人舞者许芳宜：不怕我和世界不一样

优秀华人舞者许芳宜

采访那天，在许芳宜座椅后面，放置了一幅《我心》的宣传海报，照片中的许芳宜呆坐在地板上，散乱的长发被汗水浸透，一绺绺贴在脸上，眼眶深陷，神情黯然。这不是通常意义上美丽的照片，然而许芳宜并不介意，“这是《我心》中的一个动作，是在观众的角度看不到一面。正如人生也有不同的角度，我的生命过程中有许多精彩的故事，老天爷很照顾我，无论走到哪儿总让我有机会体验不同的人生功课，有些课题看似简单却10年都过不了关，有时站在悬崖的边端却因念一转而开启了人生另类乐章，好多的挑战、挫败、欢笑和幸福，好多的生命滋味只有一个人时才能认真体会。这是我梦想的幸福与代价。”

9岁才发现自己身体的潜力许芳宜的梦想就是跳舞，然而她在19岁才发现自己身体的潜力。“19岁之前我就在艺术学校‘玩’了三年，那时我开开心心，而我的爸爸妈妈却不希望我跳舞，他们的观念是好好念书，不然就没有工作。直到19岁那年，我们学校来了澳大利亚著名舞蹈教师罗斯·帕克斯，他看了我们这些女孩子的表演一句不经意的话触动了我，他说我的身体很有潜力，而那时我就是为了不让他失望，开始了我自己给自己的一个承诺，专心跳舞。从那一天开始，我的生活改变了”，许芳宜告诉记者。

许芳宜舞蹈生涯的第二次改变是到了纽约以后，她说：“最早是在我的家乡，后来是在台北，等我到了纽约，我发现台湾只是一个小岛，世界太大了。然而我在纽约遇到了第一次失败。报考一个舞团时我在20进3时落选了。这次失败让我看懂了什么叫最好，与世界各国舞者比肩时别人的好在哪里，我自己怎样调整，我懂得了应该把自己打碎后重新开始。”

1995年许芳宜加入了玛莎葛兰姆舞团，1997年她已经在舞团中担任独舞，并且在短短两年后晋升为首席舞者。“我非常尊敬玛莎葛兰姆，葛兰姆的作品里有太多人性的东西，有机会成为她的舞者，透过作品就好像过了好几个不一样的人生。这也让我更相信一个舞蹈演员变成表演者，再晋级成为艺术家这件事是有机会的，舞蹈演员不单单只是创作者的道具，葛兰姆的作品可以让一个真正好的表演者有一种淋漓尽致走过人生路的感觉。”

但是在2006年，许芳宜选择离开玛莎葛兰姆舞团。“30几岁，人生和事业到了一个稳定的阶段，忽然产生一种不满足的感觉，我的梦想是要跟世界最好的艺术家合作，站在最好的舞台，这个梦想酝酿了4年，却不知道接下来具体要做什么，唯一可以让我不再回头的方法，就是把我最安逸的东西剪断，抛开稳定的薪水，抛开当家花旦的地位。我知道往前走一定会碰到很多困难，我很怕有一天当我饥寒交迫的时候，看到身后有一个温暖的小屋，可以取暖，有一晚热汤，你说我回不回去？我当然会回去，人的意志力也瓦解了……”

许芳宜很理智的看到这些事情，于是她决绝得斩断自己的后路，只为了看到自己的未来到底还有什么可能性，“我想经营的是活得精彩的生命态度，需要的力气有别于一般，经营自己让生命精彩是我的课程，身体力行，以身作则，是我的教材。疯狂做梦、疯狂表演、疯狂创作，不可思议地燃烧生命只为创造属于自己的人生舞台。不怕我和世界不一样。”

极度相似极度默契的搭档朱妍怎么找到的离开玛莎葛兰姆舞团后，许芳宜于2011年成立了“许芳宜与艺术家”，长年与世界各地的知名艺术家合作。“年轻时别人给我机会走上舞台，我也想成为给别人创造舞台的人”，基于这样的信念，许芳宜从2015年起举办《创意周》，邀请国际年轻艺术家参与创作，给年轻人创造舞台，这次的新作品《我心》的上半部分就表现了许芳宜的这个心愿。

创作《我心》这部作品，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许芳宜遇到了一位极度相似极度默契的搭档——中央芭蕾舞团首席舞者朱妍。“你们都无法想象我们有多相似，有一次灯光师问我你去哪找到的这个几乎跟你一样的人？”许芳宜说，“其实这是机缘也是巧合，去年我想寻觅一位跳舞的伴，有人推荐了朱妍，看完她的演出第二天我们在中芭的排练厅交流，朱妍一直强调自己不会跳现代舞，但是当她把足尖鞋脱掉，我发现她对舞蹈的热爱，她的身体里还有很多丰富的内容，当时我告诉自己，就是她了。”

通常人们很担心舞者到了一定年纪到可能会告别舞台，但是在许芳宜看来并不是这样，“年纪的增长对表演者是加分，青春的身体带来热情和欢愉，和现在成熟而有智慧的身体，创造出的状态是不一样的，即使一言不发站在那里，观众依然想看。不是每个舞者都能达到这样，朱妍是极少数之一。”

一个专攻现代舞，一个是古典芭蕾的顶尖舞者，许芳宜和朱妍的像并不是在专业领域上，而是她们身上都有一种很难得的纯粹和干净，许芳宜告诉记者，为了合作这部作品，朱妍两次去到台湾，她们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到排练场，暖身排练，一排就是一整天，然后各自回家，回家后把今天做的事情全部回顾一遍，做好功课，第二天接着排。

“通常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会想探索吃喝玩乐的地方，朱妍完全没有这个欲望，我也来过几次北京，也是哪里都没有去过，专注力全部在演出上，再好吃的东西再漂亮的地方都不重要，因为我的成就感和满足感来自工作。我也并没有觉得人生失去和牺牲了什么，都是选择的结果。”

更多人熟悉许芳宜也许来自电影《逆光飞翔》和《刺客聂隐娘》，但是当侯孝贤导演第一次找到许芳宜的时候，她是拒绝的，因为当时她正有一台作品马上上演，已经准备了两年，“当时我并没有觉得自己丧失了大好时机，因为舞蹈才是我的一切。没想到那一年我所有演出都结束的时候，导演的电话又来了，那我当然是求之不得。我马上就跟导演说：‘那就麻烦您多指教了。’”许芳宜坦言，参与电影演出给自己打开了另外一个视野，“当你去到一个不熟悉的专业领域时，你可以像个小学生一样去学习，所有都是新鲜的，你可以放下一切你背负的东西，然后思考着用我的专业在这个领域做点什么。原来电影中透过摄像机的表演和舞台上直接面对观众的表演是有很大差异的，这很有趣，你必须释放一些空间，才会有新的东西装进来。”

和许芳宜聊天是一个非常舒服的过程，她的真诚，她不疾不徐地娓娓道来，她对信念的执着和对人生的超然完美统一在一个人的身体里，问她为什么遇到不顺心的事可以转念这么快，她的回答依然云淡风轻，“是因为一个人在外面太久了，你不自救的话，没有人可以救你。哭是一天，笑也是一天，你要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