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女孩用镜头记录中国最后的“自梳女”

前不久,一部反映自梳女这个珠三角特殊生活群体的纪录短片《自梳》,在伦敦一上映就引起轰动,在英国纪录片电影节上获最佳纪录片奖提名和英国皇家电视学会大奖。此外,该片还在加拿大、韩国、印度、土耳其等11个国家的电影节上放映,亿万观众为之震动,引起人们对时下在西方很流行的单身问题的思索。谁能想到,《自梳》的拍摄者竟是一位来自中国广东的女留学生,而且这部纪录片还是她的处女作。

骆仪是位80后佛山女孩,2009年9月,骆仪成功申请到奖学金,赴伦敦大学金匠学院修习纪录片创作。 开学不久,老师就问她是否考虑好了毕业短片的拍摄,这让骆仪颇为惊讶。她后来才知道,按照规定,修学期满之际,学生们需各自提交一部片长15-25分钟的个人纪录片作品这个占学习成绩的50%,也是毕业的必经之路。

环顾周边,骆仪发现很多同学来自电影学院,基础扎实,上学之前就拍了几部影片,他们早在开学前就想好了自己的毕业短片题材。骆仪自惭形秽,因为她对纪录片制作一无所知,甚至连摄像机都没摸过。经过一番琢磨,骆仪想到了以前当记者时接触的自梳女,这是一个极为特殊、且未被影像关注过的群体。如果用纪录片反映她们的生活,应该很有意义。

自梳现象曾广泛存在于清末民初的广东地区。当时一些未婚女子看到姐妹出嫁后受婆家虐待,以及有钱男人可以娶三妻四妾等,因不愿忍受类似的屈辱和束缚,她们矢志终生不嫁,于是产生了挽起发髻成为自梳女的特殊习俗。那时,珠三角地区的织造业较为发达,需要大量女工,不少有技能的女子的收入相当于今天的白领阶层。所以,这些女子在经济上有能力对男权社会提出挑战。

到上世纪30年代,由于蚕丝业衰落,广东一带的年轻女性听说到南洋打工收入丰厚,遂结伴前往,许多女子在新加坡等地生活多年,但绝大多数没有谈婚论嫁。直到近年来年岁已大,因不愿漂泊海外才回到故乡。

当骆仪向自己的导师说起这个题材时,那位英国教授颇感惊讶。更令他感兴趣的是,这些自梳女如今都已八九十岁,而且在整个广东,目前健在不足百人的,是中国最后一批自梳女!

2010年3月,在取得英国一家NGO组织1000英镑的赞助后,骆仪回国一个月,拍摄《自梳》。

去英国前,骆仪就认识一个叫联姑的80岁自梳女。在和联姑的交谈中,骆仪发现,这位骨灰级剩女不是因为没有选择才剩下,她年轻时甚至受到过高官追求,只不过她坚持选择单身。凭着和联姑的熟识关系,骆仪决定把采访重点放在她所在的颐老院,那里还住着另外一些自梳女。

很多人以为当年自梳女去南洋后生活很悲掺,其实并不是这样。老人们告诉骆仪,她们多数在新加坡当佣人。由于聪敏勤快,奉行独身,她们很快成为家政行业品牌,只有商贾豪门才请得起她们。

骆仪还在一些资料中发现,当时新加坡一些行政官员家庭也会聘请自梳女。因为自梳女能说出相当准确的英语,还能做出像样的西餐。今年94岁的欧阳焕燕,在李光耀家工作前后40年,小姐李玮玲是她一手带大的,大公子李显龙从咿呀学语到出国留学这段时期,她一直都在李家。如今,在欧阳焕燕老人家里,还藏有大量与李家有关的相片。

现在回到国内的一些自梳女,在餐饮上仍然保留着吃面包、喝咖啡的习惯。更让骆仪吃惊的是,她们做的马拉酱和蛋挞、酥饼等西式点心也十分地道。而且,老人们的英语口语相当棒。

骆仪在《自梳》里主要讲述了联姑、芬姑、宜姑三个自梳女的故事,探讨选择、婚姻和死亡等永恒的主题。

伦敦纪录片界有一条黄金法则:眼泪是金,你要想办法让你的主角在镜头前哭,让他们痛苦、激动、愤怒、争吵。甚至有导演半开玩笑地说:你的片里如果没有尸体就没什么看头!

但是,骆仪的纪录片里没有尸体,也没有眼泪。2010年清明这天,骆仪正在联姑房间里,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急呼医生,联姑出去查看后平静地说:龙婆去世了。看惯生死,联姑已经处变不惊。次日,姑婆们在楼下折金元宝,天上雨纷纷,地上三角梅花瓣落红点点,从拍摄角度说,这个画面非常美,但骆仪一看芬姑的神色,就打消了拿出摄像机的念头

不久后的一天,骆仪正在拍摄,突然听到哎呀的惊呼,骆仪一看,是联姑。只见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端着一盘饭菜的联姑踉踉跄跄,几近摔倒,她赶紧跑过去扶,当时摄像机还在工作,拍下了这一幕。

27分钟短片引起世界关注,骆仪还要将其拍成电视剧

在采访中,88岁的芬姑也给骆仪留下了深刻印象。她皮肤白嫩、皱纹少,发间不乏青丝。骆仪问她有何养生秘诀,她回答:单身、少牵挂。同这些自梳女相处一段时间后,骆仪感觉她们比人们想象中要独立,不会为了嫁人而委屈自己,有的面对做巨商阔太甚至市长夫人的诱惑,竟毫不动心。反倒是现在的年轻女孩,很多都抱有这样的想法嫁个有钱人,然后不用出来工作。

有趣的是,这些剩女虽信守一旦梳起便不可反悔的承诺,从而终生未嫁,但她们听说美丽可爱的骆仪还是单身时,竟热心地为她介绍起了男朋友。骆仪戏称,这是骨灰级剩女对新一代剩女的关怀!

拍摄几近结束时,发生了一件超级倒霉的事,让骆仪气得差点当场昏倒。原来,她发现由于技术问题,自己精心拍摄的很多画面竟无法使用,需要重拍!骆仪为此大哭一场,但考虑到老人们的身体状况,她最终很无奈地放弃了重拍的念头,只好以现有素材剪出自己的纪录片《自梳》。

由于《自梳》所涉及的题材在英国主流社会较为少见,仅27分钟长的纪录片一放映就震动英伦,在名气很大的英国纪录片电影节上获最佳纪录片奖提名和英国皇家电视学会大奖,同时该片又入围了11个电影节,在多个国家放映,引起了人们对单身问题的反思。

英国广播公司特意在曼彻斯特为骆仪做了一个20分钟的专访。其间,主持人问道:纪录片创作,是否创意最重要?骆仪回答:最重要的是努力、坚持。这正像联姑们,一生在为自己所选择的孤独而坚持。

不同的人看这部纪录片有不同的感受。骆仪的两个外国朋友看过《自梳》,一个说:独身真有些孤独、可怕,我想赶紧找个帅哥把自己嫁出去。另一个却说:单身其实挺好,惬意又有点修女的浪漫色彩!

如今,骆仪准备将自梳女这一题材拍成电视剧,目前正与投资方展开洽谈。毕竟自梳女已迈入暮年,最小的80岁,最大的已到百岁。中国最后的自梳女,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从人们视野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