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移民在加拿大

这段时间,全世界的目光几乎都聚集在黑海。在黑海的一侧,是俄罗斯索契冬季奥运会,而另一侧,是局势动荡的乌克兰。面对乌克兰的动乱,加拿大政府表现出了很明确的态度,并派出代表团前往乌克兰。加拿大有大量乌克兰移民及其后裔,该群体在加拿大历史上扮演过重要的角色,也曾饱受歧视,并曾因移民政策的改变而对加国政府产生不满。所有外来移民一样,他们在艰苦的自然环境和政治环境中生存下来,在加拿大建立了自己的家园。而乌克兰移民在加拿大的经历和遭遇,也可以成为其他族裔移民的一面镜子。移民的命运,与一个国家的政策、时代的背景,向来密不可分。

乌克兰的动乱,引起世界各国关注,这与乌克兰的历史背景和地理位置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作为前苏联一部分的乌克兰,向来是美国、俄罗斯和欧盟之间的重要棋子。乌克兰前总统库奇马说过:“乌克兰是欧洲的地缘政治中心。”美国著名战略家布热津斯基也在其著作《大棋局》中指出,乌克兰是重要的地缘政治支轴国家。

乌克兰与俄罗斯和东扩后的欧盟接壤,拥有黑海出海口,领土面积居欧洲第二,综合实力在独联体内仅次于俄罗斯。乌克兰是俄罗斯西部的战略屏障,在北约与欧盟双东扩的背景下,俄战略纵深不断缩小,因此,俄罗斯必须守住这块“缓冲区”。在军事安全上,俄黑海舰队仍驻扎在乌克兰塞瓦斯托波尔港,俄军不能接受乌克兰加入北约。为维持一超独霸的地位,美国从未放弃遏制俄罗斯,而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乌克兰拉入自己的势力范围。自去年年底,美国在格鲁吉亚成功推行“天鹅绒革命”后,就把主要精力放在乌克兰,宣称“乌克兰选举是今年欧洲对美国利益影响最大的事件”。

虽然加拿大长期给外界留下了低调平和的印象,但事实上,近几十年来,加拿大在国际事务中表现的越来越主动,以期一改“老好人”的形象,独立于美国之外,宣传自己的民主理念。

乌克兰基辅在1月底发生示威者和警察之间的暴力冲突后,加拿大政府旋即宣布禁止乌克兰高层官员进入加拿大。联邦移民部长亚历山大表示,加拿大将站在乌克兰人民这一边,“因为他们敢于表达对自由和民主的支持”。而外交部长约翰‧贝尔德(John Baird)则表示,有可能对乌克兰做出进一步的制裁,并警告俄罗斯不要轻举妄动。

加拿大拥有大量的乌克兰移民及其后裔。动乱发生后,呼吁加拿大政府对乌克兰提供帮助的声音此起彼伏。根据路透加拿大的报道,加拿大的乌克兰裔几乎一边倒向支持抗议者,反对总统亚努科维奇。乌加关系公司的前任总裁奥卡桑娜(Okasana Bashuk Hepburn)撰文指出,加拿大能够为反对派领导人提供帮助,指导乌克兰度过难关,并确保未来不会再发生这样的危机。“加拿大一直是乌克兰的友邦,也是第一个承认乌克兰独立的西方国家,”奥卡桑娜说,“数以百万计的乌克兰人希望与加拿大成为好友。”多伦多中区的联邦议员克里斯缇亚‧弗里兰(Chrystia Freeland)也指出,加拿大有责任和义务帮助乌克兰实现民主,呼吁加拿大在乌克兰事件中起到积极主导的作用。目前,乌克兰计划组成过渡政府。本周三,贝尔德率领代表团,代表总理哈珀前往乌克兰首都基辅,协助乌克兰过渡政府恢复民主。代表团中除了加拿大政界人士之外,还包括一些乌克兰裔的移民代表。加拿大乌克兰裔人士呼吁:“乌克兰需要加拿大!”

就像早期的华人移民一样,乌克兰移民虽然是白人,却也曾经在移民加拿大之后饱受歧视。不过与华人移民不同的是,乌克兰移民主要分为四个阶段,并且一直受到欧洲战事的影响。第一次乌克兰移民潮始于1891年,在一战来临前结束;第二次移民潮发生在一战和二战期间;第三次移民潮发生在1946年之后,一直到上世纪60年代左右的冷战时期;而第四次移民潮发生在苏联解体后的1991年,并持续至今。但是在冷战之后,乌克兰移民的数量不断减少。

第一批移民加拿大的乌克兰人,大多来自于乌克兰西部的农业区,属渴求土地并躲避沙俄殖民统治的农民阶层。由于当时的乌克兰西部在奥地利的统治下,农民得不到土地。而加拿大为了促进土地资源和城镇的开发,抛出极其优惠的土地政策来吸引大量移民。在这样的对比之下,许多乌克兰人渡过大西洋,来到加拿大定居。

从加拿大东岸登陆的乌克兰移民,逐渐向拥有大片土地的中部省份迁徙,在曼尼托巴、阿尔伯塔等省份驻扎下来。曼尼托巴省的土地、森林、泥炭沼和湖泊资源,至今仍备受开发者的瞩目。沿红河区域的肥沃平原,是加拿大最优良的农业用地之一;西南部大片的丘陵和树林适合休闲用途的开发;西部的黑土更是理想的农业开发地。除此之外,曼尼托巴还有丰富的矿产资源,在气候不适宜农业种植的北部,则是广袤的森林资源。一切都静待着开发者的到来。

在第一波乌克兰移民浪潮到来之际,加拿大人口最多的省份分别是魁北克、安大略、大西洋诸省以及太平洋重镇卑诗省。为了将人口吸引到中部,加拿大移民部开始广泛宣传中部的资源。而此时,乌克兰西部正经受着严重的政治压迫和经济困境。加拿大政府提出的“免费土地”和“宗教自由”的口号就如雪中送炭一般,瞬间吸引了大量的乌克兰移民。

第一个移民加拿大的华人是谁,已经不可而知。但是乌克兰社群却留下了第一位移民加拿大的乌克兰人的纪录。据资料记载,Wasyl Eleniak(左图)是第一位移民加拿大的西乌克兰人。Wasyl在乌克兰从事伐木业,在Limnytsia河上驾驶木筏。在与一些早期加拿大德国殖民者接触的过程中,他得知,加拿大移民几乎不用花什么钱,就可以获得一百多英亩的土地,而自己的父辈只能在不到1英亩的土地上劳作。憧憬着广袤的土地,他决定移民加拿大。在Wasyl的怂恿之下,同村的Ivan Pylypow和Yurko Panischak与他一同移民。1891年,他们离开了世代生活的村庄,从德国汉堡登船,来到加拿大。Yurko由于没有携带足够的资金,被加拿大移民局遣返,而Wasyl和Ivan在缴纳了100加币的入境费之后开始了他们的加拿大之旅。

从加拿大东岸,到魁北克,最终两人抵达了拥有大片土地和资源的曼尼托巴省温尼伯市,开始在一间农场工作。直到两年后,Wasyl才积攒了足够的钱,买了一张回程票。他回到家乡,带上了家人一起来加拿大开创家园。但是在抵达加拿大之后,才发现自己所带的钱不够支付所有家人的登陆费。迫不得已,他折返乌克兰,重操旧业,在Limnytsia河上做了一个多月的劳工,凑齐了钱款之后,再回到温哥华。

早期在中部大草原上生活的乌克兰移民生活十分艰辛,但是依靠着丰富的土地资源,大多数移民逐渐扎根、扩展家庭成员数量,成为当地经济发展的重要力量。1947年,在加拿大最高法院举办的第一次加国公民宣誓仪式上,Wasyl被授予加拿大公民荣誉证书。除了曼尼托巴省之外,阿尔伯塔省也曾居住着大量的乌克兰移民。一位名叫Ivan Pillipiw的西乌克兰人,在1892年带着自己的家人和朋友来到埃德蒙顿市附近定居,并开发了加拿大第一个乌克兰移民永久定居点。他曾经居住过的地方现在已被保留为乌克兰文化遗产村,成为了埃德蒙顿市东郊的一处历史建筑。

与当时的移民总数相比,乌克兰移民的人数并不起眼,但是却与加拿大的需求一拍即合。广阔的中部草原地带急需有经验的劳动力来开发、种植、生产粮食,而乌克兰移民需要的正是土地。从这点上来说,乌克兰移民带给加拿大的意义远远超过了移民人数的意义。

围绕着大量农场的开发,乌克兰移民们也开始意识到,自己需要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发展自己的社群,保护自己的语言和风俗习惯。即使同样来自于欧洲,乌克兰移民仍然要面对当地大量英法殖民后裔的质疑甚至歧视。

为了保护自身的文化,一批乌克兰知识分子开始发展农场种植之外的文化事业。社区中心、乌克兰语的报纸应运而生。一些乌克兰人将自己的孩子送入学校接受教育。为了保留语言这一重要的文化特点,乌克兰社群支持曼尼托巴省的公校双语制度,以期能在学校教授乌克兰语。即使是在1916年废除双语教学制度后,乌克兰教育者仍然坚持举办乌克兰语课后教学,并专为乌克兰学生创办培训机构。在今天的温尼伯、萨斯卡通和埃德蒙顿都可以找到这些学校留下的痕迹。除了语言和文化教育之外,第一批来到加拿大的乌克兰移民还延续了自己的双重宗教。来自加利西亚的希腊天主教徒与来自布科维纳的希腊东正教徒,至今仍保留着自己的宗教身份。

每个移民族裔都是一个复杂的群体。以华人为例,加国华人只是一个统称,其中又分为来自大陆、香港、台湾的移民甚至来自东南亚地区的华裔,或是按语言分为说普通话、台湾国语、粤语、闽南语等不同语言的族群。乌克兰移民也是一个统称,其中有些人来自曾属奥匈帝国的加利西亚,有些来自乌克兰首都基辅等地,早年移民加拿大的乌克兰人更是被冠以奥地利人、加利西亚人、卢塞尼亚人、小俄罗斯人等一系列称呼。早期乌克兰移民在没有一个完整国家的情况下,如何树立自己在异国的身份感和存在感?语言和传统文化成了最重要的民族特征。一方面保留并发扬自身的民族自尊和文化,一方面积极融入社会,将加拿大当做自己的家园,并为加拿大的开发做贡献,赢得本地主流群体的尊重。

在一战和二战期间,许多乌克兰人为逃避战乱而移民加拿大,但是数量明显低于第一次移民潮。1946年之后,加拿大迎来了第三次乌克兰移民潮,与之前的农民阶层不同,这批移民中有许多从铁幕中逃出来的政治难民,包括不少科学、人文、艺术领域的人士。在为加拿大输入多元文化的同时,这批移民也遇到了不少前人所没有遇到的困难。不少专业人士无法在加拿大迅速找到与自己专业匹配的工作,有些人不得不重回学校,以满足加拿大对于从业者的教育要求。除此之外,相比于已经适应了加拿大文化的乌克兰老移民,新来的乌克兰移民保留着自己的传统理念和政治信仰,甚至时常感到无法融入当地的乌克兰族群。而作为“乌克兰-加拿大”族裔的开发者和奠基者,早期乌克兰移民也对新同胞的动机抱有质疑。不打算敞开心扉接受彼此的两个群体,经历了漫长的互相证明和接纳的过程。

不过,历史上的乌克兰移民,与加拿大政府并非相处地风平浪静。

从1891年第一批乌克兰移民登陆加拿大开始,直到20世纪末,加拿大一直存在针对乌克兰移民的歧视。除了因为当时社会对于外来移民的普遍歧视之外,乌克兰移民还因其大量涌入的人数、与英法居民不同的装束、语言和政治倾向而受到主流社会进一步的排挤。在1895年之前,移民们可以自由选择自己想要居住的省份。而在此之后,他们安家置业的地点由移民部做决定。这一政策的改变引发了移民与入境处的多起冲突。此外,由于政府不向农地开发者提供任何财政援助和长期贷款,不少无力支撑农地的移民不得不放弃经营,甚至居住在临时避难的防空洞中,依靠其他流动工和季节工来维生。

与日裔加拿大人一样,乌克兰裔加拿大人也曾被政府仇视、驱逐、关入集中营。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来自奥匈帝国的乌克兰移民被当做“敌侨”;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约8000名无辜的乌克兰移民被加拿大皇家骑警驱逐出境,约8759人被关入集中劳动营,其中有些人有德国或奥匈帝国背景,但大多数为乌克兰人。当时的加国政府对于关押这批囚犯并没有给出适当的罪名。这批无辜的乌克兰移民在劳动营中除了要做苦力之外,还要忍受辱骂和虐待。饥饿瘦削如狗的逃跑者被枪杀,苟且存活者则过着噩梦般的生活。在被送入劳动营之后,乌克兰人的房屋被政府没收,证券等资产被充公。当时的加拿大政府,以“敌侨资产监管法”的名义,将乌克兰移民的个人财产尽收。即使是在战争结束后,许多恢复自由的乌克兰移民仍然无法从被拘禁迫害的阴影中走出来,不少人甚至不愿意公开自己的经历,害怕再次遭到当局的逮捕。可以说,与当年的亚裔移民一样,乌克兰移民也曾经备受加拿大移民政策的歧视和战时劳动营的迫害。

二战后,乌克兰人逐渐被看做东欧共产主义的受害者,加拿大政府对乌克兰移民的态度开始慢慢发生改变。随着加拿大移民和文化政策的多元化,包括乌克兰人在内的少数族裔逐渐在加拿大赢得自己的地位。

(一战至二战期间,分布在加拿大的集中营和劳动营)

政治动乱的阴影笼罩在人们心头,政治人物更要小心祸从口出。近日,联邦自由党党领小特鲁多就因为自己对乌克兰的不当评论而受到了国内外舆论的指责。上周日晚间,特鲁多在参加加拿大电台晚间法语时事讽刺节目Tout le Monde en Parle时,拿乌克兰动乱开玩笑,称“乌克兰应该关注俄罗斯的反应”,因为冬奥会的主人俄罗斯正在为自己在男子冰球比赛中惨遭芬兰淘汰而生气。特鲁多一句玩笑,构成了严重的政治问题。特鲁多的言论,成为了保守党展开攻击的把柄。联邦移民部长亚历山大表示,对特鲁多的言论感到震惊:“特鲁多显然认为在乌克兰的局势是值得开玩笑的。”周一,新民主党领袖Tom Mulcair对特鲁多发表批评:“你不要拿人们倒毙在首都街头的事开玩笑。”周二上午,俄罗斯驻加拿大大使Georgily Mamedov在渥太华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警告说,人们不应该沉迷于俄罗斯将会干涉乌克兰的传言。他表示,俄罗斯没有派遣任何军队到乌克兰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