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西林唯美 试析丁西林喜剧创作审美心理特征
内容摘要:丁西林以一种超然、敏感的眼光来审视、探索生活中的喜剧性灵魂,揭示出人物性格的种种不协调性,塑造了一系列的喜剧人物形象。同时,他运用高超的艺术技巧,从观众的审美心理出发,在喜剧作品中制造了一种“笑”的效果,创造了一种幽默的情境。
丁西林具有温厚平和的乐观人生态度,且接受时代审美风尚的影响,因而其剧作既具有生活情趣,又富有戏剧美感。更重要的是他借鉴发展中国古典喜剧意识和西方世态喜剧创作思想,从而形成一种优胜的文化心理,一种优越的审美心理定势,具有幽默、涵蓄的喜剧审美特征。
关键词:喜剧;喜剧性;审美心理;艺术风格 世界古今是一出大戏,其中穿插着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乃至人对自身的观照所形成的或悲或喜的艺术小调。
这些是艺术家们撷取生活与情感的精华,以一种“有意味的情感形式”(苏珊朗格),给人以永生的感念与美的愉悦。 在中国喜剧创作史上,有一位颇具风格的作家,虽然其作品收集起来只有薄薄的一册,而这少许的“兴趣之作”,却连连令观众发出“会心的微笑”,他就是丁西林。
丁西林是一位物理学家,显然创作只是他的副业。但以其独特的创作心态所雕刻出来的喜剧精品,一个个玲珑剔透,且逸趣横生,尤其独幕剧给人以明净之感、幽默之趣。
其创作可分为三个时期: 早期(“五四”时期):都为独幕剧。代表作有《一只马蜂》、《压迫》。前者的喜剧性建立在追求婚姻爱情自由而又不够坚决、大胆的吉先生同残存着封建腐朽思想的吉老太的冲突之上。
后者描写的是租不到房的青年男女客佯装成是一对吵过架的夫妻,联合起来对付不肯租房给单身汉、蛮不讲理的房东太太的故事。此两剧为作者在剧坛上奠定了地位,因此后来被司马长风誉为“独幕剧圣手”。
其他的剧作,有宣扬爱与自由精神的《酒后》,也有讥嘲旧戏中男扮女角且稍稍涉及到军阀残酷统治的《亲爱的丈夫》,若说《北京的空气》是一幅古朴典雅而无不揶揄的风俗小画,那么《瞎了一只眼》则是一个风趣的、弄巧成拙的爱情小插曲。
中期(抗战时期):多幕喜剧《妙峰山》(另一剧《等太太回来》,因具有太多太严肃的悲剧意识,故不归入)。以及独幕剧《三块钱国币》。前者描绘了一个在内忧外患的中国大地上的理想乐土——妙峰山,这里是实现青年理想、也是抗战的“乌托邦”。
情节中穿插男女主人公,即王老虎与华华的爱情纠纷。整个剧作洋溢着理想主义与浪漫主义精神。《三块钱国币》一剧,更为人所赞叹。佣人李嫂失手摔破花瓶而被辞退,并且被迫当辅盖以赔偿主人吴太太三块钱的事件,成为“好打不平”的大学生杨长雄与吴之间的喜剧冲突的的背景和根源。
随着冲突的不断深化,剧作家有力的揭露了国统的资产阶级人士的自私刻薄及其灵魂的卑下。 后期(解放后):只有多幕喜剧《孟丽君》。
此剧根据清女诗人陈端生的《再生缘》弹词改编而成。作家在剧中大量吸收中国戏曲的传统手法,更突出的是场面采用了旧戏的象征手法。丁为中国话剧吸收传统戏曲的精华提供了一个很成功的例子,难能可贵的是在剧中,作者仍保持着那种幽默、自然的艺术风格。
一般地说,艺术品的人物形象能体现出艺术家的创作风格,也是艺术家的审美理想所在。因而,我们往往地从中窥探到主体在创作过程中的审美心态。
丁西林以一种超然、敏感的眼光,来审视、探索人的喜剧性灵魂,塑造出一系列的喜剧人物形象,同时,他成功地运用高超的艺术技巧来制造“笑”的效果,创造幽默的情境。而作家的喜剧审美心理所具有的幽默、涵蓄的特色,却是由于其自身的性格、文化修养以及时代审美风尚的影响,更重要的是由中国古典喜剧意识和西方世态喜剧创作思想发展而形成的。
一 丁西林对喜剧因素的敏锐感知能力,使得他善于感知人物隐藏的喜剧性灵魂,也就是他善于从人物的言行中挖掘人物自身的性格的不协调性。
(一)现象与本质的相反对 喜剧主体在实践中,其活动方式与普遍性、必然性造成的矛盾冲突,表现在外部感性形态上,都是“某种荒谬背理的东西”(康德语),即戏剧学的“丑”,因而造成一种外在形态与内在本质,表象与潜意识之间的差异性。
丁西林在审视肯定性人物外在形态与内在本质的差异性上,具有一种中国古典喜剧美的意味。跟古典喜剧人物相似,丁剧的喜剧人物(肯定性)也是本质上美而外形上“丑”。
本质上美是指人物的目的合乎积极的人生理想,具有“实体性”(黑格尔语),而是自身是内在充实而具有意义的。如《一只马蜂》中的吉先生。在剧中,他的行动目的是追求婚姻、爱情上的自由,这符合历史潮流以及人格觉醒意识的要求;而且吉是一个感到时代苦闷、有思想的青年,如他对“不自然的社会”沉痛的诅咒:“那都是些极真诚,极平常,极正常的话。
为什么平常我们不能讲?为什么男人要装了病方才可以讲;为什么女人听了一定冤枉说他发烧?”然而他并不悲观,他觉得一个人最宝贵的是美神经。
这样一个追求真善美的青年,其内在必定是丰富充实,且深含社会意义的。 但是,他在行动中却采取了一种戏谑不庄的表现方式,因而相对于严肃来说,他在外形是“丑”的。
他机智而风趣,因而俏皮话成为他的拿手好戏,例如他不断地讥嘲母亲热衷于替人做媒,说她“只愿天下有情人无情人终成眷属”,当母亲责备他对婚姻不严肃时,他说:“因为我把它看得太正经了,所以到现在还没有结婚。
要是我把它当做配眼镜一样,那么你的孙子已经进了中学”,以嬉皮笑脸的俏皮话反驳、嘲讽了对方。另一方面,他在向心上人余小姐表示爱情的行动中,采取了“说谎”的方法。
这种“心口不一”的表现方式,也是“丑”的,本质与形象是无法达到统一的。这既反映了当时的社会风气,也显示出吉性格上的怯懦与自卑。最后,吉还是充满了“诚意和爱意”的谎言(他请求余陪他不结婚)来获得余的爱情。
于是,人物的合乎理想的目的通过其“丑”的表现形式而得以实现,也为审美主体留下一种幽默的回味。 而表象与潜意识的差异性,主要通过细节来体现。往往,人的潜意识会在不经意的言行中不知不觉地表露出来,会与表象形成差异,便会造成一种喜剧情境,正如司汤达所说的:“任何最微小的细节,最微小的情况,都有着决定性意义,它可以引人发笑或阻碍人笑”。
丁西林以其细腻的笔触,在剧中突出了细节描写,丰富了人物性格。例如《马蜂》中吉向母亲探听她为余与吉之表兄做媒的结果一场戏,他一边问一边不停吃糖。吉泰然无声的表象和他内心从紧张到惊诧到领悟余的谎言而欢喜雀跃的情绪变化,便在这个纤细而强烈的细节中表露无遗了。
另一方面,时代的审美风尚也影响了丁西林的审美心理的形成。首先是以王尔德为代表的“象征剧”创作流派的“为艺术而艺术”的唯美思想,其强调纯粹的艺术,追求一种“言外之意”美学意境;成仿吾也提出“专求文学的全与美”、追求文学“美的快感与慰安”的文学创作观。
相应地,丁西林也认为“一个人最宝贵的是美神位”。因而他在创作中注重含蓄美感、追求艺术完美。其次,当时的话剧理论家都注意到用趣味性来吸引观众。从观众审美情趣和理解能力出发,傅斯年提出“剧本的材料,应当在现在社会里取出”,应蕴含“内心的观察,透澈的见地”,“要引起人批评判断的兴味”;而洪深认为戏剧家负有重大使命,“要将他观察与阅历人生的结果,采取有意义有关系的一片段,编成一节有趣味的故事”,使观众“欣然愉快,过后留有刻深的印象,幽然深思,于不知不觉中,增加了智慧,美化了情感”。
丁西林汲取了这些创作理论,从平凡的生活中挖掘出不同凡响的生活情趣,精于技巧又不露斧痕。
他常常以人物的喜剧性冲突使得情节发生戏剧性变化,引导观众走进死胡同,但又忽然霍然开朗出现一个秘密出口。这就是丁剧的艺术魅力所在,也是它吸引观众的重要原因。 同时,丁西林从中外优秀文艺中汲取了丰富的营养,并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喜剧审美意识。
在儒家思想的深刻影响下,中国人形成了中庸平和的“一团和合之气”的审美心理定势;由此所创作的古典喜剧多以可笑人物为对象进行幽默揶揄,追求“谗而不虐”的审美情调;而欣赏者则能从对喜剧人物的静观辨析中来印证自我的优越自省力,具有一种优胜的文化心理,这也是一种比较理智、温厚的人生哲理态度。
潜移默化当中,丁西林也把这种具有传统色彩的温厚平和、质朴内蓄的幽默纳入自己喜剧意识之中并有所发展。
他将时代生活的矛盾化为人物性格的差异,使人物形象既具有智能的活力,也有思想的深度,而不再是古典喜剧中抽象化凝固化的人物漫画。如《酒后》中的妻,是一位受过“五四”精神熏陶的充满博爱精神的新青年。
正如封建思想没有从社会意识中被根除一样,她的思想里也还残留着封建意识。这种新旧的矛盾使得她在表示爱心的目的与行为(吻一下客人以示“钦佩”“同情”)之间进退维谷,尴尬万分。于是,一个亦新亦旧的喜剧人物便跃然于观众面前。
另一方面,丁剧所表现的剧中人的生活方式与美好向往都是可理解的。这反映了剧作家对世事所持的平和态度,因而即使在剧中对社会有所讽刺,也是“善良”而“热忱”的。这种优胜的传统文化意识,使丁剧既幽默有趣又富有温馨美感。
而在艺术技巧方面,丁已突破了古典喜剧结构的那种亦喜亦悲的以大团圆为结局的桎梏,走向一种具多样性、独创性的艺术结构风格。 丁西林曾留学英国,接触过大量世态喜剧(近代机智喜剧)的作品,这对其创作心理也有极大的影响。
这种喜剧形式,主要特征是站在上层社会的角度嘲弄落后的生活风尚和传统习惯,表现了世态风情;人物幽默、机智,剧情也多曲折。因此,丁剧的审美视野也并不广阔,具有相当浓厚的知识分子气息;其剧中人物也大多为生活尚称优裕的知识分子,即便是“妙峰山”的山大王也是一位文质彬彬的教授。
但随着剧作家自身阅历的加深,现实思想的增强,其作品的题材有所开阔,从20年代的重抒情,到抗战时期的重现实。
丁在借鉴西方戏剧艺术的同时,也有了很大的突破和创新。仅就结尾而言,“出奇制胜”“余音袅袅”决非为奇而奇,而是包含丰富的思想性和生活哲理性。如《三块钱国币》结尾的一句“和棋”,既表明斗争双方未能分出输赢,也预示着社会上正义与非正义的斗争还将继续,由此也启发了观众的深思。
我们可以看到,尽管丁西林无法将其幽默心理和艺术上的成就与严酷的社会现实完全地结合起来,但作为一名业余喜剧作家,他已达到了“主体方面爽朗心情的世界”(黑格尔语);作为具有幽默人生态度的剧作家,他得以超越现实关系之外,解脱在现实中受到的压抑,而那“别有会心、欣然独笑、冷然微笑,替沉闷的人生透了一口气”(钱钟书语)。
这种创作精神上的自由,应该是我们所要借鉴和提倡的。 参考书目: [1]《丁西林研究资料》孙庆升编 中国戏剧出版社。 [2]《戏剧研究》 人大复印资料汇编。 [3]《中国新文学大系 戏剧集》洪深编 上海文艺出版社。 [4]《戏剧理论史稿》 余秋雨著 上海文艺出版社。 陈希媛,广东汕头职业技术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