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肖志军 南方周末评论:如何防止肖志军式的悲剧?

因为丈夫肖志军拒绝在医院进行剖腹产手术的同意书上签字,医院放弃手术,最终导致李丽云母子双亡的惨剧,再一次把现代中国处于社会底层人们的生活状态摆在了人们面前。追问责任已经没有意义。目前,这一事件已经超出了简单的医患纠纷,深入到制度和社会层面。我们希望,这种深入的争论能赋予我们以睿智,能让我们生活中少一些类似的悲剧。

医院该掌握手术决定权?

正方希波克拉底曾说,医生的首要义务是为病人谋利益。没错,国家法律法规固然应该遵守,但更应该遵从生命第一的规则和良心的指引。该事件中,医务人员确实没有违法,但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可以救治的生命消失,违反了最起码的医德——救死扶伤,更有悖于基本良知。当一个公民的生命受到威胁时,所有附着在社会成员间的种种制度羁绊都应该为其让路。

而且,医疗救治是非常专业的事。在许多病例中,只有医生能对患者的病况以及是否需要手术作出专业判断,尤其是在紧急情况下,李丽云就属于后者。因此,当然应该由医生做出抉择。事实上,许多发达国家都赋予了医生较大的决定权,这正是出于对医疗技术性的考虑。

反方医院在这件事中的做法是正确的。在这个制度非常缺失的社会中,“坚守制度”不应被批判。

众所周知,中国目前医患关系十分紧张。对医生提出过分的道德要求是不现实的。在李丽云案例中,在肖志军坚决反对之下,如果医院强行手术,无论能不能成功,肖志军和社会舆论恐怕都会群起攻之。即便治好了,也可能落下个为了几个手术费,硬把感冒患者送上手术台的恶名。

如果治不好,那医生甚至有牢狱之灾。报道说,李丽云的母亲李小娥不明白为什么医院非要签字不可,一位病友用简明有力的句子给她解释:医生如果因救人而坐牢,谁还敢做?

因为医师具有专业知识而主张医疗措施无须患者同意是非常荒谬的,也令人担心。正是因为其专业性,医生才具有了对患者压倒性的优势,这正是国内医患矛盾频发的根源。

签字,本意在于约束医院?

正方“不签字不手术是霸王条款”也好,“医院应有强制治疗权”也罢,这些观点简直无知、可笑至极——如果没有“签字才能手术”的约束,那医生是不是可以随便找个理由对你动手术?事实上,签字制度同样是血的教训换来的。

更何况,《医疗机构管理条例》确定的签字制度一般不会妨碍医师的专业知识发挥作用,因为医疗措施本身是医师决定的。手术失败医院是否承担责任,跟患者是否同意手术关系不大,而要看医师是否具有相应的资质以及手术过程是否违规。

反方签字制度的荒谬在于它为推脱责任提供了方便。不妨问问有过这种签字经历的人,他们认不认为此举是在强迫家属承担风险?“手术同意书”是法律设定的医院满足患者知情权的义务。显然,它不能免除医院的法定义务,更不能免除出现过失后应承担的赔偿责任。

若不改变,类似的悲剧怎能不再上演呢?今年上半年,在北京某大医院,一个患阑尾炎的17岁少年,也因为陪同的朋友不敢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死在急诊室门口。另外,签字制度未必就能防止医疗机构草菅人命。

社会隔膜才是幕后黑手?

正方肖志军的同事都称他为“癫子”,在特定情况下更表现得非同常人。明明医方说病危,他却仍然坚持说老婆得感冒,还坚持认为医院搞谋杀。这能叫理性吗?肖不签字是不想负责任。27日他说:“我不签字,是害怕。我害怕她(李丽云)死了,她父母来找我,要我来承担这个责任。

”他后来曾哭叫说:自己不签字医院也该先救人啊。或许,他坚持认为医院最终是会救人的,或许还有把医疗费用和责任都推给医院的想法?肖志军事后曾说:“如果我签字了,医院就不给用药治疗了。我没钱。”显然,由于长期生活在社会底层,即便他们知道医院是要赚钱的,但或许从没想过医院会真的不救人。正是对自己生活的社会一知半解,最终酿成了悲剧。

反方很多人认为肖志军愚昧无知或者精神有问题,但这不是答案。几年前在郴州救下轻生的李丽云时,肖曾说过“小姑娘,什么都不重要,生命是最高贵的啊!”这说明他明白生命的价值。两年前,同为衡阳人的李绍为千里背尸,我们不是一样说他愚昧无知吗?

在现有条件下,肖和医方都称得上合情合理,但却酿成悲剧。当天下午,周围人等的援手使得金钱和技术都不成问题。来自社会最底层的肖志军却没有相信这样的善意。社会严重的分隔导致信任缺失,这才是悲剧的深层原因。

【点评者说】

跳出争议,我们可以说,肖志军和李丽云还没有进入文明社会大门。不妨追问一下:他们都有什么经历?都是怎样看待社会的?他们如何形成自己做事的逻辑?我们的社会怎么就让他们处在这般境遇中了?是什么样的路径让他们跟我们发生这样剧烈的撞击?他们背后还有多少人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