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燕妮箭士柳白猿 《箭士柳白猿》:逝去时代的挽歌

2018-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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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徐浩峰曾说过"中国武侠片的本源不是武功,而是神话,它是中国民众自创的好游戏."在这种"游戏"之中,他选择冷兵器这样一种道具去塑造角色.阐述故事.展示文化."游戏"本身的性质与属性,注定了其独特的美学风格与传统气质的展现,当然也注定了它拥有着极少的拥趸.对于尝试进电影院指望它进行"消费历史"与"展示奇观"的大众而言,这很有可能会是一次极为特殊的观影经验.因为它本身与惯常"化武为舞"的武侠电

徐浩峰曾说过“中国武侠片的本源不是武功,而是神话,它是中国民众自创的好游戏。”在这种“游戏”之中,他选择冷兵器这样一种道具去塑造角色、阐述故事、展示文化。“游戏”本身的性质与属性,注定了其独特的美学风格与传统气质的展现,当然也注定了它拥有着极少的拥趸。

对于尝试进电影院指望它进行“消费历史”与“展示奇观”的大众而言,这很有可能会是一次极为特殊的观影经验。因为它本身与惯常“化武为舞”的武侠电影观感相忤逆。

他们其中许多人或感不解、甚为失望,抑或更多人选择以“不明觉厉”的缄默态度表示出敬畏。但无论如何,“深藏功与名”的徐浩峰导演的“武林三部曲”即是对中国当代电影的一次大胆而创新的艺术实验,《箭士柳白猿》作为第二部作品,承上部《倭寇的踪迹》之精髓,秉传统写意美学之风,进一步昭示了作者电影的独特美学风格。

我们是否可以预示,内地武侠电影已经迎来徐浩峰独一人的冷兵器时代? 当然每个人心中或有不同的答案,尤其是对于年少时浸润在传统港台武侠片环境的观众而言,徐浩峰的作品更多被赋予了不走寻常路的“怪力乱神”标签,它几乎无法动用每个人过去储备的观影经验去解读,因为其作者与文本兼具不可复得的传奇性。

用徐浩峰本人的话说“我的电影目前其他人还拍不了”,这当然不是过度膨胀之言,而是一句实在话。

徐浩峰出生于北京什刹海的习武之家,家中长辈为形意门高手,他本人也是地道的武林中人。后就读央美附中习画,大学时考入电影学院就读导演专业继而留校,他讲解的公共课《视听语言》次次爆棚,堪称传奇。

私底下,潜心道教、深钻佛学,以形意拳和八卦掌见长,以“武术顾问”与“武戏编剧”之姿入主王家卫《一代宗师》。作者本身已经承载了众多标签,较之其他导演,他在常人不具备的常识范畴之内可谓是“如鱼得水”“所向披靡”。

《箭士柳白猿》毫无疑问是《倭寇的踪迹》的全面升级,它初步凸显了作者电影的独特性。首先,继承了华语武侠电影语境下以胡金铨导演为代表的美学传统,但却独特地展现出“北派武侠”的精髓。

写意性是中国传统美学的一种重要精神,宗白华先生在论及中西绘画的不同时认为,西洋绘画重于自然的写实,而中国绘画则“集合数层与多方视点谱成一幅超相虚灵的诗境”。

我们的武侠电影正是继承了这种精神,将冷兵器影像与打斗设置在诗情画意之中,在感受冷兵器威力与动作节奏的快感同时,也感悟出画面深层的意境美。胡金铨正是最早善用中国戏曲文化绘画等传统文化的电影大师,其作品中流露着虚、实、文、武、禅意的结合,渗透着中国文化的诗意。

在某种程度上,徐浩峰得以继承于此。遒劲苍凉的北方山脉、青砖古瓦的幽静村落、驱车登古、渔舟唱晚、长河落日,如诗般的意境衬以武侠诸家的打斗,可谓浑然一体,较南派少了狷介清秀,却多了苍凉厚重。

其次,在展现武打动作中,表现出独特的思维体系与镜语选择。上文中提及,徐浩峰作品中的武术设计打破了以往“化武为舞”的观影习惯。这是他在不同场合一直坚持强调的,注重“实打”,还原真正的武术原貌。

作为民国武馆文化的衍生品,《箭士柳白猿》于《倭寇的踪迹》,更加强调这一点。他认为,近些年的武侠电影过于强调并夸大视觉刺激,有些为了追求商业利益不惜沦为MV式影像,这实际上与真正的武术系统常识相悖。

真正的武术是隐藏招数才能赢,而许多作品中武打的展现,则为了展现招数。在本片中,他采取了两种调度展现武术真正之美。一方面辅以长镜头展现真实的打斗过程,无替身无威亚无特技,力图让演员的打斗做到极致,“划勒巴子”中双方那虚实相生、柔刚兼济的拳上功夫,堪称真正的视觉奇观。

另一方面则采取快速剪辑。例如在结尾柳白猿与匡一民的对打(弓箭与长枪的对决)、中间柳白猿与混血女孩的几场动作戏场面(拳术、绳的运用)中,剪辑方法似有向胡金铨致敬之嫌。

这种“暴雨剪辑”强化了影像的视觉冲击力。甚至有几场戏的剪辑速度比胡还要快。风雷闪电般的剪辑方式压缩了动作,紧凑流畅。 当然,我们自然绕不开该文本荒诞怪异的一面,它延续了前作中的冷幽默。

这种与“武术奇观”节奏不相称的桥段,会让诸多观影经验不足的观众感到一头雾水。在被问及为何影片中的人物大多“装傻充愣”时,徐笑谈因为民国时许多人物即这般有趣。

想必我们已然习惯于遵守以往的观影秩序,以至于潜意识里认定武林大侠皆是万无一失、飞檐走壁的高手。然在片中,他却让于承惠扮演的匡一民大侠突然崴了脚,武坛高高在上的仙风道骨之人也变得趣味盎然。或许,我们也要宽容作者在文本中尝试的恶趣味拼贴,它并不意味着技术的失衡,而是一种“自嘲”与“戏耍”,影片音乐大胆采用有箫与管风琴的混合,更凸显出怪诞荒谬的观感,好似某些通心粉西部片、日本武士片那般。

严肃题材并不意味着拘泥于古法炮制,如日本漫画般的冷脱力效果,在某些规定情境内,反倒是燃起了观众内心的恶趣味,使现代幽默与传统武侠进行着有机结合,具有天然的排他性。

至于徐浩峰本人,则坦言这是对观众的一种实验。这其中的高低贵贱,每人心中自有评判。

“结尾,两个决斗的人都是失败者,一个人在建功立业上失败了,一个在内心情感上失败了,两个武功高强的人在枪炮面前,都被时代抛弃,注定落寞。他们的决斗是为自尊而对决,是对传统的挽歌。

若要解决对传统的破坏,则应该做到一切从有敬意开始,现在很多传统文化的项目很多,但实际上于事无补,变成了面子工程,实际上就是缺乏敬意。”导演这番话不仅仅是向“逝去的武林”致敬,而更多地传达了对当下中国传统文化的忧思。

“这世界上满是投机取巧,但惟有习武无法投机”,这句台词借武林中人之口,同时道出作者鲜明的电影观,注定会让电影界浮躁的陆川之流无地自容。 导演一直在表明,这是一部在讲中国人内省的影片。

柳白猿面对被强暴的姐姐,一直在挣扎,在叩问,在思索。困惑无比,却没有实际解决的办法,只好把箭射向湍急的河流。“这就如同现代社会对中国传统的诋毁,这一百年来我们都在做自拆城墙的文化批判,认为信奉外国文化才是好的。这个姐姐就是一个传统的象征。”电影中民国的光怪陆离不过是今日的反射映照,这首挽歌不仅仅是向逝去的武林致敬,还关乎我们业已遗忘的那个时代。然而今日今时,又有多少人能真正谛听其中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