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晓芒百度云 邓晓芒教授从个体角度谈人的“自我实现”
“自我实现”或者是“实现自我”是我们经常在媒体上的励志文中或鸡汤文中看到的,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知识就是力量”等成为了人们最常用的励志口号,而且似乎成为了集体无意识。
然而,当我们说到“自我实现”时,常常会感到相当抽象,好像这是大家的事,而不是自己的事。下面我们看看,邓晓芒教授是如何从个体角度来谈人的“自我实现”的:
1,在实践层面,自己总要为这个世界留下那么一点点的东西,哪怕是微尘;2,在意识层面,要有强烈的探求生命的意义的“自我意识”;3,在思维层面,要思考自己“活着”的意义。
1,自己总要为这个世界留下那么一点点的东西,哪怕是微尘
当我写那部后来被人称为一枚“苦果”的40多万字的《思辨的张力》时,曾对一位朋友说,我是想“改变中国人的思维方式”。话一说出口,心里就发虚。“改变”?你改变得了吗?
中国人就按老的方式思维,你的书根本没人看,更没人懂,奈何?或者不说“改变”,而说“改进”、“改善”。同样也有问题。为什么要改变?
原来的思维方式,怎么就不好了?譬如一头牛,原来一直吃草,你要“改善”它,给它喝汽油,行吗?哪个更“好”?自然还是吃草。改成喝汽油,就会毁了它。
书出了。我一时间将它视为毫无价值,它既不能改变什么,也不能改善什么,就像穷山沟里诞生了个既聋又哑的婴儿。只是敝帚自珍的缘故,我才时不时将它打开,重新咀嚼一番。
既然我为写它,曾导致了我的胃严重的“自我否定”(胃溃疡),它毕竟是改变了我,使我感到了它对于我的意义和价值,不管对别人有没有用,它就是我。我实现了我自己,我就是这么个人。
至于别人会怎样说,或是否会有什么人来说一说,这根本没有什么意思。说了又怎么样?夸奖几句又怎么样?我已不再天真,以为人心那么容易相通,真正的相通,大半倒在不言之间。
我们这一代人,实在背负着太沉重的负担,或如人们常常带着讥讽说的,“活得太累”。我们是属于世纪末的一代人,但世纪末还未到临,我们即已过时,被那些脚步轻快、行动潇洒的后来者远远地抛在了荒芜之地。
当我们说,我们要“改变”什么的时候,在现代青年看来也许会觉得可笑,因为我们是认真说的;可是当我们说,我们不再想“改变”什么时,他们又会觉得迷惑,也因为我们是认真说的。
是的,我们太认真了,所以我们也活得“累”。但我们活得多,活得充实。不累,怎么能叫做“活”?
我们有时也觉得太累了,想稍微休息一下,但立刻就警醒,倾听,拔起沉重的腿,迈着踉跄的步子前行。因为,休息即意味着不存在,死亡。
其实,要“改变”什么的想法会使人觉得累,而不想“改变”什么,在某种意义上会使人觉得更累,因为人失去了生命的支撑点,而要将整个沉重的自我当作自己个人的责任来独立承担。
他会发现,并没有现成的、既定的支点可以让他去移动地球,必须移动的是他自己,他必须在一片空虚中由自己去建立支点。
他还会发现,在空虚中建立自己的支点,这对于他个人来说是一个生死攸关的问题,正如一个哲学家没有自己独创的哲学,或一个艺术家没有自己独创的作品,他就不曾存活一样,哪怕他这时仍会受到众人的夸奖,哪怕他比那些想要有所创新的人“活”得更自在;但人们夸奖的并不是真正的“他”,只是一件“皇帝的新衣”,使他感到“自在”的那些奖赏,同时就成了他的殉葬品。
当我怀着要“改变”什么意图来搞学问时,我看起来是很“累”,其实还是轻松的,因为我不用去确定自己搞什么,怎么搞,一切都取决于那个有待改变的“什么”,它是现成的摆在面前的。
但是,一旦我将这个“什么”置之度外,我似乎刹那间感到“一身轻”了,但这种轻松感立即伴随着茫然、不知所措。
人必须用自己本身的存在去填充那无边的空虚!
2,自已要有强烈的探求生命的意义的“自我意识”
一个人,如果真对自己具有责任感,对自己的生命之宝贵具有强烈的自我意识,这种茫然就会对他形成一种强大的压力,逼迫他去探求生命的意义——对他自己的意义。
“生命是没有意义的。”——“个人是没有什么意义的。”果真如此吗?说出这种话的人,如果不是经过深思熟虑,那就不值得一顾;如果经过了深思熟虑,那就是提出了一个问题,于是,探讨生命是不是有什么意义,就成了每个活着的并被赋予唯一一次生命的人的“责任”。
生命从此就至少有了一种最基本的意义,这就是:探求生命的意义。或者说,生命的意义就在于自我探求。
3,要思考自己“活着”的意义
人每时每刻实际上都面临着哈姆雷特所说的“活,还是不活”的问题,只是他并非时刻都意识到这一点。他把“要活”变成一种日常的“习惯”:
人们每天摄取各种营养,满足自己的各种需求,避开随时随地可能的危险,为的是能继续活下去,但一般人对于“活着”的意义,对于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从来不过问;他甚至不觉得自己是“要”活着,而只觉得自己“被活”,甚至觉得“要活”挺累人的,“被活”则显得轻松、潇洒。
这种活法,实际上是生命的腐败和解体,它也许会散发出某种烂苹果的香味,也许还会酿出些为醉人的酒浆,于沉沦和麻醉之中自得其乐。
(“活着”的意义是什么?邓教授从“死亡”的角度来阐释)人应当尽早地考虑自己怎么死的问题。这不是说,人早早地为自己买下棺材,为临死那一刻作准备,而是说,人生下来就在走向死亡,人时刻应把自己当做一个“必死者”来看待、来筹划,才能有一种要活、要更多的活的渴望,有一种“赶快活”的紧迫感。
只有考虑到自己怎么死,才是真正地考虑怎么活;人只有时时面对死亡,才能立即做他一生最想做、最重要的事;也只有生命力强的人,才可能习惯于面对死亡,熟悉死亡,而不是害怕和逃避死亡。
这样的人,才真正是一个独立的、自由的、不为外界所动而能动地把自己实现出来的人。
(以上内容摘自《哲学如是说》之“ 哲学是什么?有什么用?哲学家邓晓芒如是说 慧田哲学”。小标题是本人所加)
看邓晓芒教授的文章,不期然地又想到了王国维先生的人生三种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所谓的“自我实现”,不正是以上境界的实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