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育恒驿动的心 田铁勇:驿动的心——离开清华的日子
我们毕业时,分配工作已经是一半靠国家一半靠自己了,有点双轨制味道。
我电机本科毕业,提前一年就免试录取为经管学院研究生,归入建行总行代培,分配到建设银行,保留学籍,先行工作三到五年。利用最后一年时间,我选学了经管学院的“经济学原理”“技术经济”“会计学”“财政金融”等课程,暑假还参与了国家经委布置的重大课题调研。好在学了这些基本课程,到银行很快能理解票据、凭证、账本代表的资金流向和意义。
2016年北京爬野长城
记得我到建行总行人事部报道,人事处长姓王,当时就给了三个发达地区任我选,海南、深圳、上海浦东,都是改革开放地区,我选了深圳。可见当时建行对清华学生给予了厚望,可惜我有一颗驿动的心,辜负了建总行的一片热忱。
清华经管院高才生,头顶了不少光环,人整个是飘的。虽然反复告诫自己要谦虚低调,无奈清华人的骄傲就像猫尾巴一样藏不住到处乱晃。
我们属于到基层锻炼,一杆子就捅到建行深圳蛇口的支行坐柜台。整天就是窗口收支票或者收现钞,要用算盘,要练习点鈔。所以得空要练习算盘和点钞等技能。数学最多就是加减法连乘除法都不用,小学生水平就可以应付,微积分当然用不上。
那时候,蛇口已经有人才交流中心,代管档案,吸引全国人才到深圳工作,解决工作调动问题,鼓励人才打破铁饭碗,走向市场。在建行工作半年后,获知隔壁的加拿大北电公司成立合资企业生产程控交换机,我动心了。计算机控制,数字交换,多么仰慕和熟悉的高科技尖端技术,这才是我的专业呀!
刚毕业工作半年多时间,还没转正,我就贸贸然地决定跳槽,给建总行人事部王处长写了一封辞职信等了两个月没有回复,就到北电公司上班了!
那时候听姜育恒有一首歌叫《驿动的心》,就是那种不甘寂寞要冲锋陷阵的激情支配的一种心境,熬不住,呆不下来,惜时如金,虚耗一点时间都觉得是浪费。现在年龄大了看回头好像是一种不成熟表现。但,创业和闯荡不都是需要这种激情支配吗?深圳能有今天的辉煌和那么多本土高科技企业,就是因为有一批这样的不甘寂寞勇闯天下的人才汇聚才带来的吧!
还记得毕业时听四通公司的老板演讲,说毕业有黑道(科研)、红道(做官)、黄道(经商)三条道路,当时还不是很清楚,我这一跳属于走出体制,从红道走向黄道?到现在才明白体制内的国企属于横跨红黄两道,可以互相走动。
来到八九年,大家记忆深刻的那一场运动弄得翻天覆地,改革开始走回头。跳槽这种事属于无组织无纪律,我得了处分,被迫又回到银行,这回不准在特区呆了,要回广州到建行广东省分行报道。
沉下心来,我把银行业务认认真真学一个遍,点钞算盘技能不在话下,多练习熟能生巧。弄清楚现金、头寸、票据交换这些银行的最基本功能属性,掌握原理举一反三。涓涓细流归入大海,银行是血脉,给国家输送建设资金非常重要。
我终于认识到银行的地位,开始喜欢银行工作了,还因为工作表现突出来到业务科室,经办国家电力建设项目,银行还专门成立了电力科,经办西电东送,抽水蓄能等大型特大型电力建设项目。我有学电机的基础,属于建设银行系统专业对口的人才。记得为了熟悉工程概预算和施工流程,我专门去位于广州从化的抽水蓄能的工作面坐电葫芦下洞,75度斜面直径八米长度达十几公里的抽水井洞让人震撼。
银行的工作性质很好,地位高,受人尊重,偶尔去一趟偏远地区施工现场都是被人陪着,俗称财神爷。
但八十年代、九十年代的银行还未改制,每天上班第一件事扫地抹桌子后,就泡一杯茶拿一份报纸等着单位来接,要么去酒店开可研报告会,要么去现场开工程验收会。带个耳朵去,不痛不痒,也不用负什么责任。这样的工作没意义嘛!哪有什么技术含量!
驿动的心,还是不能平息!
转眼九二年邓公南巡讲话了!一股全民经商浪潮席卷全国。内部职工股票也开始流行。银行内部各个部门各个支行都在办公司,疯狂的时候各部门给自己的公司随便弄一个合同就到会计部门拿支票,连程序都没有,就行长一句话!
那时候银行人事任免还归地方政府管,行政干预下的项目建设冲动一发不可收拾,海南地产热珠海西部开发火上浇油,直到朱镕基总理94年启动整顿才停下来。亲历广东省国投倒闭和海南发展银行倒闭清算事件,围绕银行坏账和信贷客户发生的各种各样的人生故事跟一千零一夜一样可以不重复的往下讲……
在九七年香港回归之前,我离开了体制内银行,走向市场化银行。
这个市场化银行,是以深圳发展银行带头的市场机制主导的股份制银行,更像体制外的民营企业,以业绩和考核为导向,没有了铁饭碗。
走马灯一样经历了深发银行、浦发银行、兴业银行,从扫街敲门到跪拜垄断国企,什么事都要干。目的主要是拉存款和拉笼实力垄断机构,当然也接触了形形色色的求贷款的民营企业。
有一次我们去中山一家小炼油厂的企业收现金,开普通金杯面包车去,三千万现金,都是成捆成捆的数,回到银行光是假钞都有上万元,无所谓,这个合理误差,人家不在乎。
还有一次,我们去惠州一家电话公司收现金八百多万,返回时汽车在高速公路抛锚,紧急请示在当地农民家过夜,那一夜真是煎熬。那时,我是行长级别的,这些事都要担责任的。更有一次我拿着方正电脑公司开出的银行承兑汇票三千多万元在东莞过夜,其实那都相当于现金。
银行过手的资金数以十亿百亿计,但那都是符号,是别人的钱,跟你一点关系没有。做过柜台工作的都知道,每天扎差,一分钱不能少,少了一分钱不能下班,要查到水落石出。
银行的本质是非常严谨的,时间不能差一天,一天都是逾期。金额不能差一分,一分都是错误,必须找平。
转眼来到2005年,我已经是某银行支行的一把手,貌似掌握了几十个员工的生杀大权,还有每年上千万的经费了。
这时我人生第一次遇到了陷害我的人!以前有过一些嫉妒和谗言,但没有过分到举报和陷害。
但这一次不同,这一次是匿名举报,该同志将我电脑里的私人资料全部偷走打印出来,向上级机关反映举报。里面主要是我在外面准备办公司的项目论证可研报告。
这个人就是我的下属,我曾经实心实意帮助过的人。
这是一种经典的背叛和反水,在我的人生中还是第一次,愤怒充盈了胸膛, 满脑子都是要报复的思想。这种意念噬咬着我的心灵让我不得安宁。
在行领导找我谈话时,我毅然决然得选择了离开离开银行,不干了!
受够了银行的没有技术含量,不做主动风险管理,更像是公关小姐天天找政府、财局、税局、电力局、交通局、教育局等垄断机构拉存款。对行业发展趋势,对企业发展脉络,对企业家本人的潜力,认识不到位,彻底沦落为一个拉存款的公关机器,没有技术含量。晴天送伞,雨天抽伞。要清华人伺候你,你配吗!
问题是,为什么你要举报我背叛我,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呢?自忖是谦虚为怀,与人为善,为啥你要陷害我呢?
时间来到2006年,我第一次彻底失业了,什么都不想干,什么都干不了。满脑子都是报复思想,整天想着怎么样让那个孙子吃不了兜着走,人生路走得越来越窄。
2006年7月参加汇才全国优秀教练颁奖
这时候,有朋友推荐我去上一门教练课,是一种专门洞察自己行为模式和心态的课程。即香港汇才的教练课程,这门课程后来被取缔,延伸出好多不同门派版本的教练课程,至今在珠三角流传。
这门课上,第一次有人直白说出了我的问题,在分组互帮环节,同组的人异口同声说出来对我的感觉,那就是骄傲。
清高骄傲瞧不起人,这种感觉真真切切地被他她们感受到,说出口,也震撼了我自己。
我终于明白,我的骄傲伤害了我的同事。我的所谓谦卑为怀都是装出来的,骨子里的我是骄傲的,内心和身体语言一直在说,你们不配跟我争,水平档次就不在一个层面。这样的内心主导下的行为模式无论怎么装都没有用了。
我一下子释怀,理解和原谅了那个举报我的人,他曾经是我的领导,后来做了我的下属,这样一种境遇本身就是悲剧。我也一定是有些幸灾乐祸或者得意忘形,亦或颐指气使,在行为模式和语气上伤害了他。我仔细回顾自己的心路历程,这样的想法确实是有而且内心有过膨胀。
责任在我,放下,释怀!
2006年温哥华培训
当我内心放下银行这件事时,我彻底告别对银行工作的留恋,走向自主创业,从身边小事做起,2006年我在深圳龙岗投资创办健身会所,把广州的几套房子卖了,孤注一掷。
我的方法是跟员工一起吃住在会所,感化和教育这些员工一心为公司付出。
问题来了,银行的费用开支一年以几百上千万计。可会所的开支一年只有几十万,紧日子不好过也不会过。还有,员工都是农村娃,工作性质也没有创意,柔性管理方式根本就是个笑话。
情急之下,我意识到一个非常重要的事实,其实清华人很多事情上很弱智!其实清华人很多事情上很弱智!其实清华人很多事情上很弱智!
我强调三遍,不过分,就是想让大家有个清醒的自我认识,意识到自己很多事情做不了!而不是以前认为的清华人很有能耐,什么都可以做,没什么大不了的!加上周围有意无意的别人也这样抬轿子,你上去就下不来了!
这个认识非常关键,我用了二十多年体学和实践才深刻体会到。我现在内心的骄傲真的一点也没有了!知道自己很多事情做不了!这样的谦卑和放下是真实的,深刻的。由此带来我行为模式和心路历程的根本转变。
不再在乎收入和名利,而在乎事情本身的意义。
作为清华人,总有一样是你擅长和喜欢做的吧?
OK,我要做投行业务,走资产管理和资本运作这条路,摒弃商业银行简单粗暴的做法,走高技术含量主动型风险管理之路。我的财经、法务、各行业背景知识的积累都已经很丰厚,实践经验老到,以此作为出发点,必有成就。
2007年,我进入某省属资产管理公司,不求回报无所谓待遇,一头扎进项目现场,亲自操盘一个湖南长沙1500亩大型地产项目的收购工作。前后整整五年,最终实现项目浮盈二十多亿元的漂亮业绩。这工作挑战性很强,要应对施工欠款,高利贷,司法诉讼等各个环节的风险纠缠,最终引导项目走向正常开发的路子。
我们被追债的民工用链条锁在办公室,这些民工还可以拖儿带女在会议室煮饭过夜来整蛊公司,让你无法正常办公。我们亲历黑社会催债、雇佣白手套上门闹事,亲历各个高利贷背后的政商勾结和势力。
亲历公安经侦上门调查纠缠应对半年之久。当时忙着应对没有意识,今天才知道,我们亲历了中国典型的房地产行业的欠工程款、欠高利贷、涉诉、涉贪等经典案例,一步一步走出来,怎么甄别风险,怎么化解风险,我们比别人经历的多,认识更深刻。
2008年深圳同学聚会
2010年,我在资产管理行业已经暂露头角,成为省属企业平台上公认的专业人才。自主创业的机会又一次摆在面前。这一次天时地利人和,水到渠成。我终于拥有了自己的资产管理平台,混合所有、自主创办的私募基金管理平台进入了证监会第一批私募资产管理公司名录。定位在不良资产盘活这一细分领域,我如鱼得水,三十年来的经历和遭遇好像就是为了今日的如约再见和缘分。原来的驿动心境原来是为了今天的泰然入定。
盘活一个项目,挽救一个企业家,救助一批债权人。既了却了购房人的心病,又解决了政府的头痛难题。
而过程中的债务清理又无时无刻不考验我们在商务、金融、法务、税收等各个方面的综合能力和专业水准,主动型管理风险的能力尽显。这样的商业模式和定位,有意义,有意思,有使命,可干,能干,想干。
终于,在人到中年之时,找到了方向!
从初出校门的驿动骄傲到如今闯荡江湖的淡定和傲娇,清华人受的苦确实要比常人多出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