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巴人登山费用 登山狂潮前后的夏尔巴人
自启程迁徙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背负着高山与圣地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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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者others
坤布(Khumbu)位于尼泊尔索卢坤布地区(Solu Khumbu),在尼泊尔和西藏之间,坐拥群山、冰川与河流,海拔从2800米升至8850米,世界上最高的十座山峰有三座就坐落于此,包括珠穆朗玛峰。这里1979年被列入世界自然遗产,也是夏尔巴人在喜马拉雅山区的主要生活区之一。
索卢坤布
其实夏尔巴人并非原住民,他们是从西藏东部的喀木(Kham)地区,在1530年代迁徙约2090公里来到这里的。夏尔巴由两个词组成,“Sher”和“Pa”,意思就是东部人。这些夏尔巴人带着藏传佛教等传统一起来到这里,如今迁徙的原因已无从考据,当地口述史中有一种说法是,他们正是出发寻找传说中的香格里拉的。
夏尔巴人迁徙时也是坤布气候变化之时,这在夏尔巴传说中也可以找到依据,“冰川很大、坤布被白雪覆盖着。”在他们抵达坤布前,这里是无人区,偶有隐士来此修行或牧民穿梭往来,河谷中的一些废墟就是他们留下的。当时这里没有桥,也没有楼梯、台阶,没有脚印、没有居所、没有农田、没有织布,也没有牛奶和食物,是第一批夏尔巴人把这里变成可耕可牧的地方。
他们在坤第(Khunde)和坤琼(Khumjung)冰川附近以及碗状的南崎(Namche)河谷定居下来。如今大多数夏尔巴人都在这些地方有家,但是更多时候在高海拔的牧区季节性迁徙。寒冷的冬季,牦牛牧人赶着牛群到山坡上寻找牧草,夏季就去更高处的山谷。
夏尔巴人也是牦牛牧人
夏尔巴人也耕种,农田一般位于村落下方海拔约3300米的地方。他们相信高山之中是神明的居所,选择住在海拔3000米以上的原因正是为了更加靠近神,而在这片难以耕种的土地上开垦,则是磨练与修行。就算从商的夏尔巴人也留着一片农田,种土豆、荞麦或大麦。这里一年只有一季收成,要在这片艰难的土地上生存,许多夏尔巴人就在喜马拉雅的商道上往来贸易。当然这是在登山业疯狂发展以前。
登山狂潮前的老派夏尔巴人
Khonjo Chombi老人是坤布著名的夏尔巴头人,他熟知传统歌谣,年轻时还是个出色的传统舞者,此外也深谙本族的历史文化。1980年代起,我与夏尔巴人一同生活,直到1990年他去世前,一直都是我的信息报道人之一,也是老朋友。
正在缝制经幡的Khonjo Chombi老人
Khonjo Chombi的祖先本是藏人,他们从拉萨迁到喀木,他依然能熟练地报出过去三百年间家族中有所成就的人。“我们家族中到第五十代人时,喀木发生战事,祖先不想参与,因为杀生有悖佛教,于是就携家眷往西走,来到珠峰东面,穿过山口,最终来到坤布。
他是第一个由此进入坤布“beyul”的人。beyul的意思是隐秘的圣谷,神圣的庇护所。坤布的夏尔巴人都是宁玛派藏传佛教徒,也融合了万物有灵的萨满信仰,相信山脉、河谷中有神明。
六到九月是季风季节。有一回,我去Khonjo Chombi位于坤琼村(Khumjung)的家中拜访,他坐在窗边,一边把经幡缝到竹棍上,一边跟我闲聊,“做完这些经幡,我得去南崎(Namche)主持一场婚礼,现场介绍两个家族的历史,尽管他们两家世世代代都相识。”他告诉我当天的行程。Khonjo Chombi见过大世面,但一直过着平淡、虔诚的日子。
夏尔巴人是虔诚的藏传佛教徒
他父亲是佛教徒,也是个传统医师,会用草药给人治病,也当过政客、律师、裁缝和木匠。Khonjo Chombi告诉我,他父亲一生中也有不少后悔的事,比如杀人。在处置尼泊尔东部的盗贼时,他就杀生了。因为这件事,父亲68岁离家成了隐士,10年后去世,享年78岁。
他父亲和南崎的其他传统医师都在西藏学医,笔记里甚至有治愈天花的药方,但就在Khonjo Chombi四岁时,家中起火,笔记全被烧了。父亲过世后,天花又两次侵袭坤布,死了好多人。在KhonjoChombi看来,这一切即可惜又无能为力,或许就是共业所致。
年轻时的Khonjo Chombi往来于商道中做贸易
年轻时的Khonjo Chombi和当时的许多夏尔巴人一样,在大吉岭和加尔各答做商贸,每年去那里两次。那时夏尔巴人拥有尼泊尔政府赋予的特权,垄断了商道。秋天,他带着牦牛去西藏交换强壮的马匹,人人都喜欢西藏马,然后带着这些马和其他西藏货物,主要是银币,去锡金、尼泊尔或印度边境交易。
他常常和伙伴们很快做完贸易,然后四处旅行,也就是在那时学习、采集了许多传统歌谣和舞蹈,每次回到坤布前就身无分文了。KhonjoChombi因此总是自嘲自己不是个出色的生意人。
早期在商道上来来往往的夏尔巴传统生活也在变化,Khonjo Chombi第一次见到外国人是在印度,他见到了英国人和他们的汽车。但让他真正接触到白人的不是贸易,也不是后来的登山潮,而是寻找雪人。他有一本旧相册,里面有许多1960年代拍下的照片。埃德蒙·希拉里1964年曾带远征队到这里寻找、拍摄喜马拉雅的神秘雪人,许多早期西方探险家也都声称在高海拔的山口见过它的巨型脚印。
在旁波切的寺庙里藏有一块疑似雪人头皮,但如今,夏尔巴人已很少说起雪人传说了
夏尔巴人自己也有关于雪人的传说:大约350年前,坤布的圣人、喇嘛Sangwa Dorje与一位雪人的关系尤为亲密。它曾在喇嘛闭关修炼时为他送食物和水。雪人去世后,喇嘛把其头皮和手骨保留了下来,存放于旁波切的寺庙里。在坤琼的另一间寺庙也收藏着一块疑似雪人的头皮。
Khonjo Chombi解释说,“外国人想把雪人头皮带到国外给他们的医生看,我们同意了,前提是有一位族人陪同前往。大家选择了让我同去。外国人派来直升飞机,我当时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是会飞的机器,我又在加德满都登上更大的飞行机器。我们先去了英国,我和年轻的伊丽莎白女王合了影。然后去纽约、华盛顿、芝加哥、旧金山和香港。外国人都细细研究头皮,我则度过了快乐的旅行时光。”
夏尔巴人视许多山峰为圣峰,绝不攀登
“我遇见的第一个外国人是在登山业开始的早期,因为我是村里头人,得由我和他们洽谈。我也记得一位人类学家叫Haimendorf,他抵达时正值季风时节,跟我们共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Khonjo Chombi一边缝着手上的经幡,一边波澜不惊地诉说往事。
老人的平静让我非常着迷,他一生经历了商道贸易兴起、雪人热,也遇上了登山狂潮,但都不曾激起他内心的涟漪,或许一个真正虔诚的老派夏尔巴人就是如此。
登山狂潮与旅游业的影响
说起夏尔巴人,人们就会想起登顶珠峰,他们丰富的文化很少有人触及。
1800年代末到1900年代初,许多夏尔巴人前往大吉岭,到英国人手下找工作,在1907年第一次作为挑夫,帮英国人测绘锡金的高山,从此就成为喜马拉雅山登山队中不可缺少的组成人员。当年的登山家们赞扬夏尔巴人情谊深厚、忠诚可靠。Eric Shipton说:“他们坚韧,最大的特点是非常快乐、乐观,比我认识的任何人都有更多欢笑。”
旅游、登山业是夏尔巴人今天的经济支柱
1951年尼泊尔开放旅游,登顶珠峰的热潮一年胜过一年,越来越多夏尔巴人进入登山业成为向导、挑夫或登山队的厨师。
从1960年代起,坤布的旅游、登山人数直线上升。Khonjo Chombi遇到的那位德国人类学家Haimendorf就指出,以自然、文化为基础的旅游业很快就使夏尔巴人把经济来源转为以此为主,旅行者的渴望和夏尔巴人的经济需求相辅相成。
也是1960年代,当地开始建学校,但绝大多数教职员工都不是夏尔巴人。1970年代这里建起医院,但直到最近医生多来自加大拿和新西兰。如今40岁以下的夏尔巴人都一定程度上受到西方教育,但文化程度又不足以支撑他们从事登山以外的行业。
夏尔巴人的基因让他们比常人更适应高海拔环境
旅游,尤其是登山业成了经济支柱,尽管坤布的夏尔巴人得益于此,但经济收入并不平衡。住在靠近登山主线的夏尔巴人把自家改建成民宿、茶馆或商店,赚得比较多;离得远的则没有这样的条件和优势,现今担任登山向导、挑夫、厨师的正是这些人。
对登山厨师来说,现在的日子又变难了。我的另一位老朋友Pemba从1998年起就在各个喜马拉雅登山队中当随队厨师。“要是不参加登山队,我太太和我的收入就只有一小片农田里种的土豆和一间小茶室,”Pemba告诉我,“根本没法维持生活,买不起大米和其他主食。现在物价太贵了!”
Pemba脚程很快,常常第一个抵达目的地,确保登山队抵达时有热腾腾的食物
旅游业使当地物价飞涨,夏尔巴人不得不想办法赚更多钱。现在主要登山线路沿途都建起了小客栈,随队厨师的活越来越难找。2000年以前,所有登山队都住自己的帐篷,雇厨师、帮手、向导和挑夫,现在很多时候他们只找向导和挑夫就够了。
对像Pemba这样的家庭来说,他们的选择就更少了。“我也可以到旅店里去找份工作,”他解释,“有位雇主曾提出帮我去学校学烹饪,回来在他的酒店里工作。但这样的话我一年十二个月都得工作,现在随队登山每年就工作三个月,薪资是一样的,其他时间可以在家里种田、放牧。”他太太忍不住加了一句:“那三个月,我时刻都提心吊胆,看到有人下山就问有没有见到Pemba。”
Pemba也知道这种生活方式非常危险。我问他是否在坤布登山学校受过培训,那里每年冬天都为夏尔巴人和其他尼泊尔人开设登山安全的课程。他说没有,“每次远征我只会碰到两次险途,一次是登上二号大本营,另一次则是返回途中,我不会登到更高处。”
登山沿途经幡不绝
Pemba向我展示了一个红色小袋子,里面装着护身符和一些绳结,“它们都有很强的力量,”他说,“每年我都请旁波切的喇嘛加持,我戴在衣服里,只要登山就全程不离身。”
过去攀登圣山对夏尔巴人来说是禁忌,至今对他们来说有的山峰仍然是决不可攀登的。登山业的发展、收入需求还有与生俱来的基因条件,使夏尔巴人成为出色的登山家。在登山成为他们赚钱的行当前,夏尔巴人认为带登山家登顶并安全返回是带他们靠近神明,是修行,也会积累福报。
因此不论危险与否,他们都乐意这么做。可现实生活终归是处处尘埃,凡人也绝非登顶就能成仙,生存、世俗、金钱对夏尔巴人有着种种拖累。许多夏尔巴人都和Pemba一样戴着护身符,每次登山前也会举行献祭仪式,虔诚而紧张。
玛尼石同样如此
年复一年,登顶珠峰的专业登山家、登山爱好者越来越多,普通人也能来这里完成梦想。夏尔巴人被称为“生活在巨山阴影中的人”,尽管不少旅行者秉承着尊重、学习当地文化而来,但夏尔巴人的世界观还是因为旅行者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年轻夏尔巴人更多地从自然、文化层面上讲述圣山、圣地、宗教,而老一代或离旅游业远些的夏尔巴人则从人类与植物、动物尤其是哺乳动物、鸟类等之间的关系来看世界。夏尔巴人相信哺乳动物具有更高的灵性。对这些人来说这片土地是灵性圣地,与他们有深刻联系。在年轻人眼中,就是从旅行目的地角度出发的见解了。又比如在野生动物问题上,老人家从杀生的角度考虑,年轻人则认为动保的重要意义在于吸引更多游客。
夏尔巴人相信喜马拉雅山中的神明Jomo Miyo Lang Sangma掌管财富,为他们带来游客
另一方面,游客越来越多也加强了夏尔巴人对山神的崇拜。不论年轻人还是老一辈,都能巧妙地告诫旅行者尤其是登山者山中禁忌,并举行相关仪式。一直以来,夏尔巴人都认为骑着红色老虎的喜马拉雅山中神明Jomo Miyo Lang Sangma掌管财富,过去她为夏尔巴人带来收成和其他生存必须品,如今她带来的是游客。
甚至有夏尔巴人认为,“她让自己长得更高,成为世界第一高山,以此吸引登山者,给夏尔巴人带来收入,维系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