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中奇女儿 武中奇告诫六旬女儿:“学好书法不要贪玩”
记得一年级做作业,抄写“林”字。我“流水作业”,先写一竖行“木”,再把另半边“木”补上。父亲那天碰巧撞见我的“杰作”,严厉训斥了我,但就在那天,他发现我写字特别有力,字迹能印下去好几张纸。他甩出一句“一个字要完整地写”。我还不知道,我那“力透纸背”的天分,已被父亲看中。
从此以后,父亲开始对我有了“偏心”。那时小学有书法课,父亲亲自为我挑选墨、砚台和毛笔。到了初中,他给我买了欧阳询和柳公权的字帖,还有《书法大字典》。父亲说,欧阳询的字比较中性,适合女孩子练。那时,我对每天凌晨3点半被父亲叫醒十分反感,特别羡慕姐姐和弟弟们能舒舒服服地睡觉,因为姐弟7个,只有我要给父亲研墨。
父亲对墨的要求特别高,要研成小块小块的正方形。磨好墨之后,我就看着父亲写字,或者练习“九成宫”。那时,陈大羽、喻继高等书画家经常到我家,我也在书房中凑热闹,父亲会朝他们说:我这个女儿,有天分,但不用功。
我读高中时赶上了文革。由于字好,学校的大字报都让我承包了。有纸练字,总是好事,因为当时供应紧张,连父亲也没有纸。他常在地砖上写字。难得有一张宣纸,他先用清水写一遍,再用淡墨写一遍,再逐渐加深,写到不能再写为止。相比之下我还比较幸运,一刀一刀的再生纸扛回家,不愁没处写字。一般女性书法秀且雅,而我的字雄强朴厚,与写大字报不无关系。那时,上海路、莫愁路一带,墙上的大标语几乎全是我写的。
父亲曾经在文物商店,花半个月工资,买了一支号称是乾隆皇帝用过的毛笔。他把那支旧笔,梳理得整整齐齐,系上一条小红绳,挂在书房,十分珍爱。有一次,父亲被关进了牛棚。我欲上街写大字却没笔,顺手取了这支“乾隆笔”就走。直接蘸着石灰水,在墙上写了一天“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等大标语,精贵的御用笔已不成模样了。
我的调皮也有意外收获。有次母亲狠下心买了5张4尺整宣,父亲非常高兴。他迅速将一张对裁,挥笔写下毛主席的《沁园春·长沙》:“人生易老天难老……”刚盖好章,就听外面有人喊:武老,开会了。我来到书房,看到笔墨纸砚备齐,一时兴起,照着父亲的字在另外半张纸上临摹了一遍。
没有印章,就自己在同样的位置画了一个印章。父亲回来后,在书房大喊“谁把我的另外半张纸拿走了!”我见无法抵赖,只得灰溜溜地把刚挂上床头的那幅字拿了下来。父亲看到我的字后脸色缓和了,尤其是看到那个画上去的印章后,他叹口气说,“晓临,把阳台上的麻将牌拿过来,我教你刻章。”
在父亲手把手的教导下,我的字也越发像他。除夕,父亲开会去了。家里的春联就由我来写。结果第二天,妈妈出门,熟悉的人都来打招呼“听说武老回来啦!”后来,父亲回到家,门前顿了一下,问我妈,“我什么时候写的这幅字?”
练习书法,父亲一直督促我要勤奋,即使后来成家立业了,他依然会不定期“查岗”。有次他问我女儿,“小鲁宁,你妈妈最近有没有练字啊?”女儿说没有,父亲立马质问我:怎么不练字呢!
虽然父亲一直关注我写字,但身为中国书法家协会江苏分会主席的父亲,却从来不利用自己的声望提携自己的儿女。我问他要幅字,他就会说,“你自己努力去。”我凭自己的努力得过多次全国书法大奖,但从未办过个人书法展。
父亲总是对我说“十年也不晚”。在父亲99岁时,他为我写了篆隶结合的“平安”二字,题款上是一段我听了50多年的“耳旁风”:要学习我的精神,学好书法,不要贪玩,爸爸希望你平安进步。这是父亲留给我最后的谆谆教导。那时,我已经60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