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厚作品 李泽厚:改良不是投降 启蒙远未完成
南方周末:你对新自由主义和新左的争论怎么看?
李泽厚:新左派一些基本观点我不大赞成,因为现在主要应该反对的是封建主义。新左派反对资本主义,他们搬来的理论也不对。我跟新左派有非常接近的地方,就是我们都要走一条中国自己的路。
我反对有人说的现代化就是美国化,我讲不是,中国要是搞美国化,那会一塌糊涂,不仅对中国,对人类都是灾难。但是,怎样走自己的路?我发现新左派就是搬一些国外的时髦理论,后现代、后殖民理论,那些理论是错误的,搬来使用更加错误。
南方周末:是因为时空错位吧?
李泽厚:在国外左派可以批判资本主义,这有一定的好处,但中国根本还没有真正的资本主义。所以新左派的总方向是错的。自由主义只讲理性,我强调的是,把中国重人情这个传统贯彻到现代社会中来。
但是,尽管我大讲“情本体”,讲中国传统,但是,在实践方面,我更倾向于自由派,现在首先还是要建立公共理性,然后才能讲情感。
南方周末:所以你现在强调的理性和“情本体”之间的关系,有一点像康有为的《孔子改制考》和《大同书》之间的关系。
李泽厚:对。你这么讲我很高兴(大笑)。
启蒙要走向真建设,首先是法治
南方周末:你说过,五四时期是救亡压倒了启蒙,同时你认为今天这个时代已经不是启蒙时代了,这是否暗含着今天的人们在改革方向上已形成共识,但我们知道这种共识远未形成,比如新左派和自由主义就很对立。
李泽厚:启蒙远未完成。但启蒙的方向是什么?我反对当年包括王元化搞的,再来一个启蒙运动。不是群众运动了,不是呐喊,而是怎么样完善制度上的改革。我在“五四”七十周年时写了一篇文章,叫《启蒙的走向》,讲得很清楚:启蒙要走向真正的建设,首先是法治的建设,这方面要有一些具体的方法和步骤。
南方周末:而且再来一个运动也搞不起来了。
李泽厚:现在搞不起来了。
南方周末:前两年刘军宁先生发了一篇文章,叫《中国需要一场文艺复兴》。
李泽厚:文艺复兴我在美国就讲过,我讲人类需要第二次文艺复兴。文艺复兴恰恰不是革命,它是给整个文化带来一种人文化的新局面,就是人怎么从机器统治当中解放出来,获得更大的自由。
第一次文艺复兴是人从神的控制下解放出来,现在是人怎么从机器的统治当中解放出来。统治现代人的机器,既包括物质机器,也包括社会机器。这不仅仅是中国人的问题,所以启蒙任务远没有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