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五常书法 赵新月:张五常书法批判

张五常的经济学独步天下,可与诺奖大师对峙叫板,但目前的书法却很一般。也就是说,他的经济学著作或论文拿出来,让同行无不叹服,其观点无论你反对还是赞成,终不失一流水准。但书法,却难有技压众芳之势。

何也?

书法是别一格之专业也。

记得张五常曾作《最蠢不过马克思》一文,其实,张五常才是“真蠢”。之所以这么说,就在于一个人总是痴迷于作自己不擅长的事就是“蠢”。

和自己的专业相比,张五常其实并不擅长书法,起码现阶段是如此。

说书法乃别一格之专业,是说它需要别一格之天分。张五常天资过人,而书法何以不能像其经济学那样戛戛独造?答案有两种可能:其一,他不具备超凡不俗的书法天赋;其二,他虽然具备这一天赋,但书法之路走错了,遮蔽了他本该一闪再闪的灵光。虽然我宁愿相信张五常属于后一种情况。

世人都注意评论他的书法作品,独独疏忽了他的学书苦衷:学谁不像谁;起步时节意气风发至今却彳亍犹疑;畏难的情绪在苍苍白发间缭绕弥漫;突破的前路渺渺茫茫……

纵观中国书史,凡有大成就者,非有书法的独特天分,便是训练有素。张五常并没有在自己深厚知识结构的土壤里成功栽种书法之花,不是因为水土不宜,就是因为栽种不得法。

先说拜师。黄苗子书法属于“现代派”,好则好矣,我也喜欢,然很多作品绝非严格意义上的书法,张五常幸亏没学,否则真就拜错了(不是说黄苗子的书法不好)。继而拜周慧君老师,周老师书法出于米芾而自成一家,其临池功夫为张五常远远不逮。周慧君教学有法,故而让张五常追慕米芾、王铎,但张五常却因学谁不像谁而自甘“沦落”,等于从老师指出的一条明路上退下阵来并始终徘徊于自己的幽冥界。

他不自觉地受了一种我手写我心的意识导引而不断挥毫溅墨,但他的论著和文章呈现了本心的颜色,而书法却没有。他可以得心应手地用经济学曲线详细描述自己思想的起伏变化,但他还不能驾轻就熟地用书法的线条准确演绎自己性灵的抑扬顿挫。像骨子里挤满诗歌细胞而没有经过诗律严格训练的人,诗作虽然有可取之处但未必能臻于上乘。

张五常的书法尚未臻于上乘。看他现在的作品,行气贯穿,飞扬跃动,这是优点,这像他的性格。但用笔浮泛飘忽,结字过于随意,难掩其临帖过少之弊。逸兴遄飞有余,扎实运笔不足。他自己也许还不知道这一点。

他不自觉地把经济学成就的晕轮效应拓展到他的书法禀赋,因众多粉丝的欢呼而心潮澎湃笔纵奔腾以至于常常置那条书法规则必要的缰绳于不顾。他在经济学领域纵论滔滔从未踏碎过一枚基本原理的圭臬,但在宣纸上洋洋洒洒却时不时碰翻流布千载的尺规。

他的胆量年年有余并增产增值,而他的技法却困顿粘滞直至雪拥蓝关马不前。他自己也觉出这是一个问题但并不知道如何化解,他的老师周慧君摇头叹息或颔首称赞,但站在一旁的张五常却未必捕捉得住那片刻之间传递过来的翰墨密码。

张五常作为书法案例的意义远远超过他的书法作品的意义。

我想起书法史上一系列发生过而且还在发生着的悲剧:本有超群书法天赋的人因为书法训练的死死规则而使自己天才的触角夭折并一生难再申张,本该接受严格的书法训练才能像模像样崭露头角的人在还不具备基本素养的时候就匆忙千山独行以至于误入歧途,因为拜师求学不当(不是说老师不好而是说可能不适合自己)而扭曲了自己的天性或纵容放大了自己的缺欠……

张五常的书法臻于上乘的道路依然漫漫,他需要对自己的书学道路进行一番理性的“经济解释”

我觉得任何一位优秀书法家的诞生都必须基于自身的知识构架包括审美体验,学者书法尤是。

我不赞成张五常自由主义的主张,但他确是一位卓有成就的学者,他的书学道路应遵循这一派的成功范例,在那些卓然成家的学者书法家丛中寻觅出路,从而让我们一边打开他的经济学著作一边展开他的书法作品时,感觉那里面的气息是一脉相通而非南辕北辙。今天我们看他的书法作品,有经济学著作的机智而没有相应的缜密,有经济学评论的飞扬跋扈而没有相应的丝丝入扣,有经济学随笔的灵动飞舞而没有相应的扎实稳健。

做个学者书法家,似乎是张五常的真正出路。而学者书法家首先是学者,学者最可贵的品格是我行我素自我主张而又不违犯学术规律,投影到宣纸上则是尽情散自家之怀抱而又不脱书法规则的镣铐。

张五常需要具体做的是两件事:其一,为自己的右手寻找被丢掉多年的书法“镣铐”,为自己脱缰多年的任侠习气寻找松紧适度的“鞍鞒”。主张自由主义的学者不在自由的荒野里迷失自己的办法就是寻求一些不自由的规则庇佑。

其二,打通一流学者知识储藏库与书法之间的自由通道,让知识的琼浆流淌在宣纸上而不是只在经济学的密罐里升降回旋,当这一通道被彻底打开的时候,就会忘却“镣铐”,忘却米芾,忘却王铎,忘却周慧君,忘却不是张五常自身的一切,那时的书法必臻于高妙。

今天张五常的书作字里行间总是闪出周慧君的魅影,他是周慧君书法田地上的“佃农”。明天,当它闪出的是一位一流学者的风神时,那就是一面镜子真实地映照出他在经济学论著里的笑貌音容了 。

我们期待着这一天。(毛泽东特型演员、专栏作家赵新月写于野草书屋,转载请注明出处和作者)

 附:张五常书法 

上图:张五常书辛弃疾词《永遇乐 京口北固亭怀古》

上图:张五常书王安石诗《泊船瓜洲》

上图:本文作者、毛泽东特型演员赵新月在西柏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