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兰迪画室 35我眼中的莫兰迪静物画 浅谈创作感想
摘要:自文艺复兴以来众多前辈大师将写实的各方面都做到了极致,后人若单纯从技术上超越可说是天方夜谭。另谋出路是必要的。那么中国的具象写实绘画的出路在哪里呢?是否再以逼真再现客观真实为起点呢?或者读莫兰迪的静物画能带给我们一些启发。
莫兰迪一辈子都在画那些给自己看的小画,沉醉于自我的世界里,物我相忘,不受外界的干扰,修炼了一门独特的艺术风格:幽雅、宁静、文质彬彬乃至于含蓄,很符合东方人的审美情趣,啸声曾称他“活脱是一位西洋的八大山人”。
关键词:瓶子;山人;逸格;大巧若拙;客观
在现代西方绘画里,分成了具象和抽象画派两大阵营。抽象画派表现的歇斯底里、光怪陆离,虽可能有惊人的感染力和表现力,但更多的是缺乏大众所需要的美感,不为大众所喜。具象画派坚守本垒,有诸如走极端的超级写实派,追求对对象的精细描绘,如质感、肌理、空间的真实再现达到变态的程度。虽然让人感到人的主观能动作用的惊人,但除了显示画家高超的技巧之外,毕竟少了点表现力和感染力,而更多的表现出苍白无力缺乏生气。
莫兰迪的静物画因为质朴、简约、淡雅而予人安静和神秘的感觉。但其中似乎蕴含着对宇宙的深刻理解,给人另一种震撼和感动。他虽然接受的是西方绘画基础的训练,画面表现却有明显的东方绘画审美追求和趣味。使莫兰迪的绘画认识观和中国画认识观不谋而合。
通过解读他的处理手法和对空间、造型、光色的理解似乎能给我们的表现带来另一种方式和面貌,那就是通过对物象与空间的描绘,揭示两者的关系——物体与宇宙无声的交流。宇宙在画面无限扩张。观者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永恒的哲理,这是何等的表现力。也许还能从中看到未来东西方绘画发展趋势的端倪。下面我们将从几个方面去解读莫兰迪的静物画。
一、 “画一排瓶子的意大利画家”
乔尔乔·莫兰迪(Giorgio Morandi,1890——1964),意大利画家,一个并不很响亮的名字,不学艺术的人多半不知道。虽然他不像达·芬奇那样家喻户晓,但这无碍他的伟大。而知道他的人,往往第一反应就是那个画一排瓶子的画家。
能以描绘平凡的瓶子而给人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正说明了他的不凡。他一生留下了大量的静物画,大多是描画他工作室里各式的瓶瓶罐罐。除了作品数量多以外,清新淡雅的气质和幽静的意境才是吸引人们的主要原因。
在西方绘画里,具象静物画普遍追求的对象的质感、量感、光影效果、三维空间虚拟等在莫兰迪的画面表现的很不明显,他有意的将这些元素削弱,以突出他想表达的东西。
1、光与色的妥协与交融
在莫兰迪的画面上,总是灰蒙蒙的安静、懒洋洋的温暖,很难看见绚烂鲜艳颜色。含蓄的灰色、简约的造型和谐舒服的感觉。一如他本人谦逊、矜持而内敛。淡淡的颜色乍看很单调,细看会发现色彩很丰富,色阶的变化相当微妙和自然。
如呼吸般自然,浑然天成,毫无造作的痕迹。强烈的光线照耀下眩目的高光和很深的投影很少出现在他的画面上,有时干脆完全舍弃——即使原本是“应该”有的。这是过滤了自然光以后产生的“心光”,自行决定了它的方向、颜色、范围和照度。
因为他画的是一堆形态各异的瓶子,真实的光线和投影可能会损害物体相互之间的形体关系,形的构成和真实。在决定了光线的颜色和强弱以后,自己创造的高光、中间调和暗部的色彩也就容易处理了。
在他看来,眼见的真实是具有欺骗性而不稳定的,只有通过对色彩和形的力
度与纯度进行提炼,方能恰当的在眼见的真实和物体本身的内涵找到一个契合点,故他将色彩纯度降低,对色阶进行悉心的叙述。当然,莫兰迪作为一名艺术的苦行僧(他终身未婚),一生没有大起大落,也是他眼中的颜色单纯清新的原因。
工作室里的瓶瓶罐罐几乎都保持着无光的质地,为了在画面上表现得更好,甚至有一些涂上了油漆。或许莫兰迪觉得高光在他的画面上,就像安静的图书馆里面大声聊天的喧哗者,破坏着宁静安详的意境。又或者跟他对空间的理解息息相关,因为对空间的理解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对高光的理解。
他的画面让人安静平和,原因之一是颜色淡雅,二是构图。在构图上莫兰迪大多选择的是水平方式,一个个瓶子缓缓的左右排列,高低错落有致,即使只两三个物体放在画中央,也因为跟它们的投影和水平线相互呼应与笔触之间相互制约而达到较为完美的视觉平衡。
形与形之间的轮廓线体积和空间上远近没有明显区分。正如他自己所言:“没有什么比我们现时所看到的更抽象。。。。。。事物是存在的,但是没有它们自己本身的意义,如我们所加诸于它们身上的。
。。。。。”①他只画自己所理解的静物世界。物体虽然因为光线照射其上,占据了一定的空间而显现,在体积上是客观存在的,但从更高层次来说,它的存在却不是这样简单。它的存在应该是由发自它自身的灵气和人们的意愿而确立,是主观的。而边线,或者说物体的外形,只是为了欺骗人的视觉而虚拟出来的,起着对空间的界定和遮挡作用,并不是物体本身存在的。因此,在这种理解下,明确的造型和边线也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的画里,物体的正形和负形或显或隐、或聚或散、或松或紧,物体的位置经营和画面的空间分割安排合理。看似随意的笔触却恰到好处的将近乎平衡的画面牵扯出一定的想象空间,物体之间似乎在和谐寂静中共处,但却都在不断变化当中。
时间在流逝,而物体也仿佛在不断作无声的交流,不曾有一刻静止。他曾陈述他把静物画看为是超越时间之事,是不动物体的相遇对质,是在它们天生之美上做祥宁的沉思。②画面记录的只是时间流逝和逃逸的一刹那的信息,揭示的是永恒的至理,在他的创作理念中,什么是宇宙?小小的一方画纸便是宇宙。
物体与时间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流动状态,没有一刻是凝固不动的,画笔能记录的其实只是一个片段而已。莫兰迪用极其简约的语言诠释着这一至理,震撼人心,颠覆着我们对真实的认知。他心中的瓶子比我们司空见惯的瓶子更“像”个瓶子,
因为真实的瓶子本身是无意义的,是因为他画成了瓶子而后它才成为“瓶子”。所以说他是“画一排瓶子的意大利画家”,既是说他的特点,也有片面性的,因为他画的是他心中的宇宙,瓶子只是一个构成元素,并无意义。没有一点多余的诠释,只有真实的平凡与优雅。抛弃多余而迷惑人们肉眼的光影、外形,用心去看,让人更易于捕捉到事物本身的灵气和生命力。正所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二、莫兰迪画中的东方绘画元素
莫兰迪的画面,显现出来的恬静和含蓄,跟东方人的审美趣味和追求很相似,因此有人说他就是西方的八大山人。这种说法有一定的道理,画面予人的感觉确实是这样。也有人说国画是借物抒情,而莫兰迪是借物寄理,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也有一定的道理,国画虽借的是物,抒的是画家的情,但是,如果物的理未能表现,又如何能作为抒情的载体呢?莫兰迪的画可以说真境逼而神境生,理达到了一定境界,各种不同的情愫也随着观者不同而出现。天地万物,道理是相通的,到了最高境界,国画和西洋画殊途同归。
在中国绘画史上关于神、逸、妙、能四格历来争议颇多。争议最大的就是何谓“逸格”,逸格与神格孰高孰低。多认为逸格应独立为一格,因为”画之逸格,最难其俦。拙规矩于方圆,鄙精研于彩绘,笔简形具,得之自然,莫可楷模,出于意表,故目之曰逸格尔。
神:大凡画艺,应物象形。其天机迥高,思与神合,创意立体,妙合化权,非谓开厨已走,拔壁而飞,故目之曰神格尔。“③即是,逸格是超越已有法度,是不按常法和规矩的。而神格是得规矩而忘规矩,仍在规矩的范围里面。
”景真虽云:逸格不拘常法,用表贤愚。然逸之高,岂得附于三品之末?未若休复首推之为当也。至徽宗皇帝专尚法度,乃以神逸妙能为次。“④显然,将神置于逸之上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宋徽宗的专尚法度,他的画特别是花鸟画无疑是出色的,但过分的强调和追求形似,而将逸置于神之上,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种精神的境界跟文人画的追求是不谋而合的,所以历来备受文人画家的推崇。
时代比黄休复稍晚的艺术大家苏轼和米芾等人的推波助澜也是原因之一。
多数人认为,逸应排神前面为第一,因为逸品得规矩而超越规矩,达到艺术创作上的随心所欲,而且具有艺术创新精神,是为无法而法;神品是得规矩而忘规矩,乃是在遵法度的前提下达到应目会心,是为有法。二者在技巧上并无高下之分,有的只是意识形态上的不同。
莫兰迪的画就像是逸品,飘逸,超逾法度之外。其实莫兰迪的画不应该以逸、神、妙或能来评价,因为就作画过程而言,他画的仅仅是自然,自己心中所理解的事物和空间的本相,并无加入个人感情色彩和追求,就是所谓的借物寄理。
理是指时间和事物的秩序与存在状态。至于观者看画时的感觉是另外一回事。这是另外一种境界,他做到的是自然就是画,自然已经是至美至真的画。单就结果而言,他的画面接近于逸格,但就过程而言,不属于四格的范畴。因为四格不仅仅是指某种艺术风格和面貌,在艺术追求角度而言,更是艺术的本体,是一种为了让艺术更像艺术而借助的媒介。这跟中西方对事物的认知方式不同有很大关系。
2、大巧若拙的美学观
西方绘画的观察方法是客观的,而中国画的观察方法是既客观又主观的。中国画既注重再现客观,更注重的是表现自我。无疑,莫兰迪的观察方法是客观的,只是在画面处理上将色、线和形在和谐的前提下作主观变化。他画的是自己心中的世界,是世界的理,是事物的存在和秩序,在空间和谐的相处状态,强调的是“事物”的存在。
中国画追求的,除了理,还有想,即是心灵上的寄托,强调的是“我”的存在。有一点是相似的,就是莫兰迪表现出国画大巧若拙的美学观。
在中国画里,最高的巧,就是拙,看似矛盾,实则不然。中国美学强调无为,简单理解就是轻技巧,重人内在的情感和生活体验而非事物表面的美,因为中国美学认为越是注重技巧就越是有迹可循,刻意而为则落于俗套和失之自然美。
强调偶然性所产生的澄明自在的浑然状态。而莫兰迪的美学观,是否大巧若拙呢?从画面上看,他是受到东方绘画影响的,而他确实看过中国和日本的东方水墨画。他应该不知道在遥远的东方国度有这样一个画论,但他却选择了相似的方式去诠释自己对世界的观照。
朴实甚至有点笨拙的外形,大面积的冷暖变化微妙的灰色。不刻意去炫耀美感,不着力表现物体表面的各种华丽,不张扬,不喧闹,没有强烈的瞬间视觉冲击力,一切随着画笔在画布上轻轻的涂抹,娓娓道来。
古典油画以强烈的黑白对比、素描带动色彩的表现手法基本被他摒弃,或许他认为那些只是欺骗人的视觉而采用的手段,画眼见的不能满足他对事物的思考,是不完满的,所以他用另一种简约的手法来表现。可以想象,他在面对一堆的瓶罐的时候,凝视的眼神是那么专注、安静的思绪是如此悠长,抛开以往的经验和定见,只去探寻眼前事物的存在状态和记录时间流淌其上留下的独一无二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