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至柔夫人 何邦爵:勳猷并懋——民国一级上将周至柔传略(八)
一般的人都认为一个统帅三军的总司令,是个不近人情,望而生畏的大花脸。然而周至柔的人性却是如此至善至柔。其一,他一生拥有这么大的权力,手上握有那么多的黄金、钱币,从没有想到要为自己的家人后代留下财富,总是为国家的利益,为人民的幸福做行善积德的事。其二,从一次吃娃娃鱼的小事来看,周至柔对野生动物的生命的怜爱,足可以看出他的心不是鉄打的,确实是肉做的。
抗战胜利后,周至柔的家搬到南京,王光生也住在他家上中学。一天放学回家,一进门,他姑妈就对他说;“晚上吃娃娃鱼。”
“什么娃娃鱼?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王光生进门连书包也没有放下,就直奔厨房。果然看见厨房门边放着一只大木箱,体积在一立方米以上,娃娃鱼就养在水箱里。他往前一看,这哪象娃娃呢,分明是条四脚蛇,只不过它的尾巴不是圆椎形而是竖扁形的。
但娃娃鱼大的多,家乡的水蝎,每条最多半两重,这条娃娃鱼却在二十斤以上。那么大的箱子,只装下它的头和身子,那条扁长的尾巴得弯过来盘着。王光生怕它咬人,不敢近身,远远伸着脖子在看。旁边一个陌生人对他说;“娃娃鱼不咬人,你放心好了。”
于是王光生才敢靠近去用一只手摸,它动也不动;再用二只手捧,它还是不动,只是睁开两眼看了他一下,又闭上了,象是害羞又象是害怕。王光生开始爱上了它,把它抱出来放在地上让它爬。娃娃鱼得到解放,果然兴奋起来了,抬起头,四脚并用,尾巴一摆一摆地向前“走”去,但动作很慢,显出它温柔的本性。
王光生真的爱上了它,拿青菜喂它,它根本不吃,把嘴偏向一边;王又偷来一块精肉喂它,它闻了闻,好像又想吃又不敢吃。这只娃娃鱼是周至柔的一位好友从贵州送到南京的,数千里外用飞机运输,连箱带水足有一千来斤,光运费就得5个人的机票,总算起来得5钱金子方够成本。
为此,周至柔请来南京饭店的大厨师,又电话通知几位好友,来品尝这名贵的娃娃鱼佳肴。
不一会,开始杀娃娃鱼了,人声喧哗,大家都来看稀奇,周至柔和夫人王青莲也站在旁边看。那位请来的大厨师,一手拿着刀,另一手按住娃娃鱼的背;另外还有两个人,一个捏着两只后腿,一个捧住它的长尾巴。周夫人看到这种架势,连忙退到后面的台阶上,远远站着,掏出手帕捂着脸,既想看又怕看。周至柔胆大仍站在旁边。
厨师说了声;“抓好了!”就用刀在娃娃鱼颈上用力切下去,只听“哇”一声,像个未满月的婴儿啼哭似的,从摇篮里跌倒地上的那样嚎叫,只见它的两只前爪,紧紧捧住自己的头,拼命在挣扎。随着”侩子手一刀又一刀在切它不易断的颈椎骨的同时,“哇、哇、哇!
”的哭声也愈来愈凄惨。周至柔“啊“了一声。回身快步迈进屋里,对着烧热水的喷油器前的洼坑,弯下腰在呕吐,虽然一点东西也没有吐出来,脸却憋得绯红。周夫人看见,连忙上前一手扶住他,并轻轻为他拍背。周至柔站着,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夫人叫王光生倒杯凉开水给姑父漱口,佣人早已将倒好的凉开水递给光生。
他姑父接过水边漱口边说;“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姑妈说;“这东西我可不要吃,今晚我就不陪客人了,你就说我今天吃素好了。”
客人不多,除了王副总司令及太太,其余的都是姑父的业余活动的朋友,曾经与他一起打猎,打台球、打高尔夫球、唱京戏、拉二胡和下围棋等等。有的带来太太,有的独身来的,大部分并非是高贵的上客,象那个少尉,是会唱青衣的;另一个上尉是当过名角琴师的,原定今晚吃过娃娃鱼后要他们举行室内活动的,还有节目表演。
酒宴开始了,周至柔坐在主位上,夫人的座位让给王副总司令坐。其他人让座片刻后也一一坐定了。周至柔兴致勃勃地给大家介绍娃娃鱼的知识,他也是刚从送娃娃鱼的人那里听来的,他说;“娃娃鱼的来历是因为它叫起来象小娃娃的哭声,幸亏杀的时候你们不在,要是听到了就会伤胃口。古人说‘君子远庖厨’一点也不错,我听到了,胃口也就倒了。”大家听了,有的附议,也有的不以为然。那个拉二胡的上尉说;
“人是万物之灵,所有其它一切都要供人享受的,这是上帝的旨意。”于是大家拍手叫好,连附和周总司令说法的人也改变了立场。周至柔也同意。但他说:“从哲理上我也承认是对的,但我的心理和生理上还是转不过来。”他这番出自内心的实话,又搏得大家的赞赏,都说总司令是菩萨心肠。
说着说着,上菜了。一盆是红烧鱼块,一盆是生炒鱼片,还有一大碗是鱼尾三鲜汤。这二十多斤的娃娃鱼,做出了一桌丰盛的佳肴。
只见周至柔用筷子先给副总司令和他的太太夹红烧鱼块,并叫大家尽量吃。
周至柔问大家;“怎么样,味道如何?”
大家忙不迭地回答;“好!”有的说它比有鳞的鱼还鲜,有的说它比猪肉、牛肉甚至兔肉都还好吃,而且嫩;也有的说有龙虾的鲜嫩优美,却没有龙虾的腥味。真是褒语连篇,赞不绝口。
王光生坐在末位,虽然没有“君子远庖厨”的思想影响,却有对它同情之心,开始无心尝试,后来被大家这番话一说,也吊起了胃口,一品尝,果然味道特异。于是就一盆一盆地吃去,红烧的特点是香,清炖的特点是鲜,生炒的特点是脆。
周至柔光给大家夹菜,斟酒,自己一点也没有进口。大家再三劝说,并纷纷把肉夹到他碗里,他总是说;“谢谢,谢谢!我实在是脑子里抹不掉它可怜的印象,只要你们吃得高兴,我也就同样高兴。”说着,他把这碗鱼推给了光生,叫他替他吃掉。
接着周至柔给大家讲述捕捉娃娃鱼的方法;“娃娃鱼隐居在贵州最深的潭底,白天根本无法捉住,只有在夜里,它要爬到岸上来,再爬到倾斜在河面的树上,在树上捕食借宿的鸟类。捉到鸟后,它就衔着鸟顺势跌到河潭里,把鸟淹死,再一口一口地把鸟肉啃下来吃掉。所以人们掌握娃娃鱼的生活规律,傍晚就在这些夹岸有树的河面上,张上鱼网,到夜里鸣抢惊吓,待它跌进网里就捉住了。”大家听了都说这是好办法,这样一夜会捉到好多条。
周至柔笑了,说;“哪有这么容易啊!据说一年当中只有在三四个月中可以捕捉,而一个月中只有没有月亮的黑夜它才上来,因此有些一年中也只能凭运气捉到几条,要不,这样一条娃娃鱼能值一只金戒指呢。”大家一听都“啊’了一声,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与此同时,大家觉得嘴里的鱼肉更值钱难得了。
周至柔说得高兴,夫人给他端来了面条。至柔高兴得哈哈大笑;“青莲,你怎么知道我不吃娃娃鱼啊?”,周夫人笑着说;“别说了,你的脸面是鉄打的,我可知道你的心肝是肉做的!”大家一听,都哈哈大笑;“知夫莫如妇呗。”笑过后,又不约而同地相互点头,都说总司令真是有颗菩萨之心。
周至柔在南京任航空委员会主任时,有一次,便衣出游夫子庙,瞥见一位在摆棋摊的老者,似乎很面熟,就特地去和他下棋,仔细一看,原来是当年中学的数学教师徐醒吾先生,时隔多年,学生还认得老师,老师已认不得学生了。
通过请教尊姓大名后,徐老师才知道现任航空委员会主任周至柔就是当年在浙江第六中学授业的学生周百福。如此,久别重逢的师生,自然都感到非常高兴。至柔询问徐老师的生活情况,知道摆棋摊是为了消遣,不是靠此为生,但家境却是不甚富裕。他就给徐老师的儿子在航空委员会里安置一个职位,使他可以将工资奉养老父,安度晚年。没有尊师善心的人,自己发迹了,遇到昔日的教书老头,往往会视而不见,那里还会体恤他。
2、至柔不柔
10年空军生涯,周至柔养成倔强刚毅的个性,熟悉的人们送他“至柔不柔”的雅誉。他长期为官,权势显赫,威震乡邦。可是他不欣赏官场之间裙带风陋习,很少徇私情安插三亲六眷及乡人为幕僚,连自己的亲外甥也未能在南京身旁供职,这一层可谓缺乏“柔情”,但从他处事精明果断,敢于顶撞上司这点看来,更显示他“不柔”的性格。
1936年,蒋介石调周至柔到南京任航空委员会主任委员,兼法规整理委员会主任委员,蒋介石自己兼航空委员会委员长,其夫人宋美龄任秘书长。其时,中国空军聘请的意大利顾问史卡尼隆,向宋美龄索要空军设施的全部资料,以便制定战略之用,宋美龄批示叫周至柔给与。
周认为事关国防秘密,空战胜负,万不能给。可是蒋夫人批示,实属棘手,就义无反顾直接报告蒋介石,蒋批示“婉词延宕可也”,消除宋周之间的矛盾。后来查出史卡尼隆是日本间谍,被驱逐出境,宋美龄也知道自己错了,幸亏周至柔顶住,否则造成损失无可挽回。
于是更感到周至柔办事精明,从而消除隔阂。宋美龄对空军建设有不可磨灭的贡献,从组建起到后来引进美国空军志愿队“飞虎队”,直到抗战胜利,她一直是空军中说了算的人物,可是,周认为该做的事,就会择善而终,坚持己见,很有毅力。
抗战胜利后,周至柔居住在南京,星期天常去野外狩猎,同道去的少不了第五飞行大队大队长丁纪徐,他年轻,枪法准,酷爱打猎。有一个大雪天,周至柔约了他的副官张某、第五大队长丁纪徐、丁的卫兵,还有王光生一起来到中华门外。
在一口池塘边,突然猎犬“阿利”狂吠起来,惊动了躲在池塘边芦苇丛中的一群雉鸡,“啪、啪、啪”几十只雉鸡冲天飞在池塘上空,于是五支猎枪一起朝目标射击,其中周至柔和丁纪徐的猎枪是德国造的,能七发连射,一下子被击中的七八只雉鸡都掉在池塘里,也不知是谁打中的。水塘很深,又值寒冬,大家都傻了,楞在那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张副官自告奋勇地解开衣扣说;“我下去!”
周至柔不忍心,说;“不要算了!”
猎犬“阿利”疯了似的在狂吠,拼命要向池塘冲去,而它的主人紧扣皮条,死命拉着不放。原来五大队长是心疼他的爱犬,不让它下水。但看到张副官这样坚决,周司令又这样为难,他才说:“让‘阿利’去!”说着对狗下了命令,打开颈项上的活套,“阿利”箭一般冲下池塘,游到中间,一趟又一趟,把打下的雉鸡全部叼了上来,共有八只。
周至柔对这只狗大加赞赏;“阿利,很好、很好!”快拿毛巾来把它身上的水擦干。”并且亲自打开牛肉罐头喂给它吃,可见他的爱怜之心。
又一次,在一个长满茅草的山沟里,“阿利”追出一只獐子。这只猎物向对面的山岗跑去,“阿利”紧追不舍。中华门外都是荒山一毛不长,不但无树木,就连茅草也稀稀拉拉,长不高。周至柔一行站在山这边,清楚地看见一黄一黑在追逐,它们之间就只差几尺距离,怎么也追不上。猎人们离它们有两百多公尺,开始大家都开枪齐射,由于獐子跑的太快,枪弹都落在后面,差点把猎狗“阿利”打中。
丁纪徐叫大家停放,从卫兵手中要过卡宾枪,就站着瞄准。第一枪打在獐子前面一公尺处,獐子呆了一下,后面“阿利”追上来了,它又逃。只听“叭”的一声,獐子应声而倒,第五大队长第二枪就击中了它,大家齐声欢呼;“好枪法、好枪法、!”一齐向对面山上冲去。到了那里,只见“阿利”正和獐子在撕打。原来这一枪打在獐子的后腿上,獐子受伤没有死,但跑不了,只有挣扎的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