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的土地关牧村 关牧村 善发于心而成于习
年前,在慰问天津管道工人的演唱会上,一位歌唱家充满激情的引吭高歌受到观众的热烈欢迎。其间,多个电视台节目中都有这位歌唱家的身影,她就是女中音歌唱家关牧村。
关牧村,是一个不需要介绍的人。“中华大地起歌声,谁人不识关牧村?”而今已过耳顺之年的大歌唱家,不仅歌声依旧,更以她独特的方式向着大善至纯的境界升华。
曾在天津钢锉厂当车工七年
深受父母声乐熏陶的关牧村,从小喜爱歌唱。但1970年她却进天津钢锉厂当了车工,一干就是七年。如今,关牧村说起C16、C20车床及卡盘固定工件、掏孔车外圆、挂挡挑扣,依然门儿清。她是在机床隆隆声中、在工人师傅们的支持鼓励下开始自己音乐生涯的。
进厂不久,她的音乐才能就充分展现出来,歌词作者韩伟把她引荐给天津歌舞团的作曲家施光南。由此,车工关牧村开始了向音乐之路的转变。
《打起手鼓唱起歌》(韩伟词)是当代音乐史上标志性的歌曲。万马齐喑的年代,年轻作曲家施光南把它谱成一首欢快抒情的歌曲献给自己的新婚妻子。在天津歌舞团的审查会演上,在听众热烈的掌声中,时任中央文化小组的主要负责人,虽然表面上也表示了认可,但不久,这首歌就被宣布为“资产阶级靡靡之音”而禁止演唱,歌舞团还贴满了批判这首歌曲的大字报,才华横溢的作曲者被迫下放农场“劳动”。
瞬间,《打起手鼓唱起歌》像瘟疫一样被封杀了。
这时,工厂的领导和工人师傅们给了关牧村巨大的鼓舞和支持:“这叫嘛呀!一个啦啦啦,就成靡靡之音了?!甭听那套,咱们工人爱听,你就唱!”
《打起手鼓唱起歌》这首歌,笔者听过施光南亲自演唱,也听过其他许多人的翻唱,关牧村的演唱绝对是这首经典歌曲演绎的巅峰。她的演唱饱含着对光南老师和工人师傅们的尊重和怀念,一唱就是40多年。
2015年,天津市举行《关牧村从艺45周年音乐会》时,关牧村还特别请了两位著名的鼓手,为这支脍炙人口的名曲配上了优美的鼓声。音乐的魅力让听众心潮澎湃。关牧村把当年工厂里喜欢歌唱的兄弟姐妹们请上了舞台。她不仅如数家珍逐个介绍他们,还不时向师傅们致以深深的敬礼。
最后大家一起高声放歌,台下的观众更是击掌和之,剧场掀起了一阵阵滔天般的热浪。音乐会结束时,工人们围着关牧村兴奋地呼叫“小关”、“牧村”,他们簇拥着关牧村照相、聊家常,有的女工干脆搂着关牧村不放。那种淳朴的热乎劲完全是久别重逢的亲人般的感觉。
要知道,关牧村和江一泓结婚时,第一批来看望他们的就是这些工人,他们还特意送给关牧村一把游标卡尺(0-150mm)。笔者相信,在全中国歌唱家中有游标卡尺并会使用的可能只有关牧村一人。
几十年来,天津人给了关牧村真诚的关怀,第43届世乒赛在天津举办时,关牧村推掉了一切商业演出,认真参加排练。开、闭幕式结束后,组委会决定给关牧村一笔不菲的报酬,她一听就急了,说什么也不要,她说:“天津给我的太多了,我应该为它尽义务!”
半个世纪一瞬间,风风雨雨何艰难。关牧村的歌声飞扬,她的心没变,她从工人中来,她的根依然扎在百姓中间。
和施光南合作,80年代音乐界一道风景
关牧村不仅有一副得天独厚的好嗓子,一生中还遇到许多优秀的老师。
她的母亲就是个音乐爱好者,做过中学的音乐老师,曾请欧洲的音乐教师教她声乐和钢琴。后来,关牧村又有了彭维刚、蒋杰、南炳文等老师。她考入中央音乐学院后,学的是美声,我国著名的音乐教育家沈湘教授对她进行了系统的训练和指导。
在学校学习声乐的过程中,关牧村就曾下大力气研究民族曲调,她在南开大学的硕士论文的题目就是《明代俗曲“桂枝儿”研究》。她的阅读更是涉及文艺、历史等诸多方面,她像海绵一样吸取了多种丰富的营养。
遇上施光南之后,他们不谋而合走上了一条共同探讨民族歌曲艺术化、艺术歌曲大众化的道路。
施光南的创作许多属于艺术歌曲,如何演绎为人民大众喜闻乐见的形式,是个非常重要的课题。为此,两位艺术家进行了长期深入而卓有成效的探讨和合作。无论在天津还是到北京,关牧村到施光南家一练就是几个小时,有时顾不上吃饭,有时忘了时间。两颗纯洁高尚的灵魂不仅丰富了我国声乐艺术的内容,也留给人间友情可以入诗入画的佳话。关牧村和施光南的合作,是我国上世纪80年代音乐界的一道亮丽风景。
在恩师施光南的指导下,关牧村以美声为载体,大量吸收了国内外各种曲调曲风的养分,使自己的歌声跃上了一个崭新的高度。上世纪70年代末,关牧村带着电视剧《蹉跎岁月》的主题曲《一支难忘的歌》参加首届青歌赛,获得大奖。《一支难忘的歌》成了关牧村第一个符号。从那时起,在广大群众的心中,关牧村就是《一支难忘的歌》。
之后,关牧村的歌如一缕春风,吹遍了祖国大地,和几位新时代的歌唱家一起,吹走了“高、强、硬、响”的“文革”音乐。她的《吐鲁番的葡萄熟了》获得首届金唱片奖;《打起手鼓唱起歌》被评为观众最喜爱的歌曲;继而更有《海上生明月》《假如你要认识我》《多情的土地》等等成为广为流传的经典之作。
关牧村还给国人带来了许多动人的外国歌曲,如意大利歌曲《妈妈》《美丽的西班牙女郎》;巴基斯坦民歌《美丽的国土》;印度歌曲《黑天神啊,吹起你的笛子吧》;南斯拉夫民歌《深深的海洋》和前苏联歌曲《红梅花开》等。
有一次在英国曼彻斯特市演出,有观众热情地提出,要用他们的市长换关牧村,希望她留在英国唱歌,她机敏地回答:“很遗憾,我只带来了歌声,我的心留在了中国。”
著名导演谢添曾说,“我更爱牧村的舞”
作家艾明之先生曾说:“关牧村那浑厚圆润的歌声将广大听众引入一个美的世界,她的歌是清泉,是醇酒,是玉珠,是傍晚的风,是海上的月。她那年轻而充满风霜、困顿、变幻、挣扎、奋进,终于一步一步迈进歌坛辉煌殿堂的经历,本身也是一曲难忘的歌,一首充满悲欢和戏剧魅力的诗。”
而普通百姓对关牧村的喜爱,却更是一种深埋在心的感动:一年夏天,关牧村在上海演出,一位老大爷拿着两张票走进音乐厅,服务员问他另一位呢,老人缓慢地回答:“我和老伴都特别喜欢关牧村的歌,如今,她走了,我给她也买了一张票,我想她会来我身边聆听关牧村的歌的……”
歌迷对关牧村的热爱,成为她倾心歌唱并对作品精雕细琢的动力。关牧村深有感触地说:“作为歌者,首先要理解消化歌曲作者所表达的意念和内容,更需要结合自己的感觉和经验,对歌曲有一个二度创作,实现艺术的升华,使得歌曲的感染力更加提高,从而让听众获得更完美的艺术享受,以不辜负他们对我的厚爱。”
她在处理《一支难忘的歌》时,对歌曲的节奏就没有照本宣科,而是大胆地进行了变化,以散板开始,最后以进板结束,使得整个歌曲如行云流水,在一代人心中深情而经久地流淌,连作曲家黄准都拍案叫绝。再如《蝴蝶鸟从台湾飞来》,原曲是一支轻快的女高音,但关牧村觉得女中音更有一种母爱的情怀,并且让整个节奏拉慢了一半左右。
这样,更加突出了蝴蝶飞入母亲怀中的感觉,施光南听后也极为称赞。这种经关牧村再创作而提升了歌曲艺术魅力的事例还有许多。
关牧村对歌曲的再创作不只在曲风、节奏上,还着重在歌曲画面的构思和意境的处理。细心的观众会发现,关牧村歌至情浓时,身体会不由自主翩翩起舞,虽然动作幅度不大,但却韵味十足、魅力四射,难怪著名电影导演谢添曾说:“我更爱牧村的舞。”有一次朋友聚会,大家边唱边舞,最后竟然全都停下来了,包括优秀的舞蹈家也都驻足观看关牧村的独自表演。
几十年如一日,善发于心而成于习
关牧村的善良不在她的艺术成就之下。
这一方面得自于父母为善本性的熏陶,更重要的,还在于她对善行善举深刻的理解和持之以恒的追求。
多年前,关牧村在《人民日报》发表文章“树高千尺不忘根”。她在文中敞开心扉:“我曾经是一个普通工人,后来在老师和大家的帮助下成了一名歌唱演员。我的成长离不开观众的热爱、人民的鼓舞。我不仅要把最美好的歌声献给人民群众,也要力所能及地为百姓尽自己的一份责任。”
做一个内外兼修的善良的人,是关牧村对自己终生所为的定位。
关牧村的头衔多到难以计数:全国先进工作者、劳动模范、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青联副主席、政协委员、人大代表、中国音协副主席……可关于这些,即便是和她相处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朋友,若不是有人刻意提起,从关牧村身上是什么都感觉不出来的。
有一次去克拉玛依油田慰问,演出后工人们排着长队要求关牧村签字留念,已经十分劳累的关牧村足足签了两个多小时;另一次在银川慰问矿工,演出前关牧村忽然发高烧住进了医院,当听说许多观众是从宁夏各地赶了很长的路专为听她的歌而来,她毅然拔掉输液管赶到现场尽全力完成了演出,而自己在后台几乎晕倒。关牧村有句名言:“歌唱家的喉咙长在自己身上,艺术生命却存活于观众之中。”此乃其视人民群众的需要为艺术家生命之写照。
许许多多头衔之中,关牧村特别看重的是“中国慈善大使”,她最持之以恒践行着的事情也是源于这个头衔。
早在20多年前,关牧村来到北京怀柔沙峪三岔沟村,看到一些家庭因为负担不起学费,孩子们只好辍学在家时,她当即慷慨解囊,一直资助这些贫困孩子上学。而今北京怀柔医院一位青年医生,就是当年关牧村资助的学生之一。
十三年前的元旦,北京松堂关怀医院的几位老人给关牧村寄了一张明信片,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大意是说,他们不久就要离开人世,最大的希望是在临终前能看到关牧村的演唱。小小的明信片上有十几位老人的签名和他们按上的红红的手印。
收到这张饱含深情明信片的第二天,关牧村就赶到松堂医院看望这些老人。老人们惊喜地围拢在关牧村身边,有的拉住她的手不放,有的激动地哭了起来。关牧村给老人们演唱,除了《吐鲁番的葡萄熟了》等耳熟能详的歌曲之外,她还让老人们点歌。她不仅有求必应,还走到一些不能行动的老人身边,一个一个地为他们歌唱。关牧村说:“如果我的歌能让老人们痊愈,哪怕能减轻一点点痛苦,我也愿意永远为他们演唱下去。”
十几年过去,每到元旦,关牧村都带上慰问品和歌声去松堂医院慰问演唱,一些老人就是念叨着关牧村的名字,或在听到她动听的歌声后安静离去的。近年来,她还带上了自己的学生同去,希望学生们把爱心传递下去。
乐善好施,且以善良为第一标准看人
关牧村之善,在于待人上尽心尽力,无半点保留。
前年,关牧村一老友突发脑疾,送附近医院当即报病危,病人老伴被吓得六神无主。关牧村正值演出,即让先生江一泓从北部山区赶赴医院探视。鉴于专科医院床位紧张,第三天,关牧村亲自开车带着病人家属跑了一整天,终于在郊区的会场找到了该院院长,解决了床位问题。
次日,又亲自呼叫急救车将病人转院。当急救车从北郊往南城开时,关牧村因不认路只能紧跟其后,急救车司机都惊叹地说:“这么大的歌唱家,车技还真棒啊!”事后,关牧村十分后怕地说,啥车技啊,我怕跟不上丢了,好几次都差点把别人的车给剐了。
关牧村百忙中又专程看望这位朋友,每次都要开车上百公里,穿过整个北京城。在她的关照下,病人得以及时入院手术,重获新生。关牧村在医院的多次出现,引起了医护人员的轰动和好奇,关牧村只是恳切地对他们说:“这位病人是个好人,请大家多关照。”在关牧村眼里,人是有区别的,区别却不在名声、地位和财产,而在于人的品行。关牧村不仅好施行善,也用善良作为第一标准来看待周围的人,可见善良在她心目中的位置。
最近,笔者要写一位民歌歌手,特请教关牧村的看法。从不议论他人的关牧村,先是从音乐成就上给予公正的评价:“她唱得好。别管民族也好,流行也罢,老百姓爱听就好。她自个儿叫歌者,那是谦虚,叫歌唱家有什么不行?”末了,关牧村认真地对我说:“这女孩人好,在北京唱了几十年,没听见任何人说过不是,多好啊!该写,要写就得写这样的人!”
橘生南为橘,生北则为枳。人之善良是需要环境的。年轻时曾经遭受生活磨难的关牧村后来遇到了同样善良正直的先生江一泓博士。这位曾经历仕途的饱学之士,博学多才,善书法,喜品茶,更重要的是对关牧村充满了敬重和关怀。关牧村对先生更像对待兄长般信任和依赖。这样的家庭,彼此欣赏和鼓励,使她能全身心投入到音乐创作中去。
任何大家巨匠,生命和成就都是有限的。以音乐而言,笔者曾经认真统计而得出结论,世界上一流的歌曲作者,其歌曲能成为经典者,多为几首至十几首,超过者甚少。以基本同时代的作曲家而论,像杜纳耶夫斯基(《红梅花开》等)、查哈罗夫(《小路》等)、谢多伊(《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等)和王洛宾、雷振邦、施光南等莫不如此。
关牧村传世的录音有近10部,收录歌曲一百多首。以此而论,在女中音歌唱家中,关牧村的艺术成就至少是可与这些音乐巨人比肩的。但她却几十年如一日地做着善事,帮助别人,关心别人,让自身成为一个内外兼修的善良人,这可能是使关牧村的歌声更具魅力的根本原因所在。
我们的国家、我们的社会,太需要善良了。而且善举不难,难在人善,而且是终生不变的善。善而至纯,关牧村当之无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