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艺谋新片 张艺谋古装新片《影》:水墨之韵本应在水墨之外
张艺谋的《影》应该是这个国庆档最受关注的影片之一,毕竟大导演的名头还在,对于张艺谋的创造力大家还是普遍认可的。而《影》的最终呈现效果,也一如很多对张艺谋电影比较熟悉的影迷的印象,影片的形式依然是印象深刻的好,影片的故事依然是令人不解的差。
朴素剧情片导演or商业“大片”摄影
纵观张艺谋导演的创作历程,你会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就是他的影片截然不同地分成了两个不同的类型,一种是朴素的剧情片,一种是张艺谋式的商业“大片”,而所谓的奇怪就在于,在这两种片子里,张艺谋的表现是分成导演张艺谋和摄影张艺谋(或者叫视觉张艺谋更准确些)两种身份,基本无一例外。
凡是那些取材于普通劳动人民的剧情片,他都拍得很好,很感人、很真实,比如《秋菊打官司》《一个都不能少》《我的父亲母亲》等,在这些片子中,张艺谋是名副其实的“大导演”,而凡是张导花了大心思,费了大力气的商业大片,基本都呈现出一种,形式上屡有创新,内容上却乏善可陈的状态。
这种形式和内容上的反差,在汇合了中外的“大制作”《长城》上,达到了顶点,这次的《影》在故事上没有《长城》那么雷,不过仍然是个层次浅、套路俗而且毫无感染力的“嚼蜡”故事,而张艺谋也一如既往地回到了“摄影张艺谋”的层次上。
窃以为,张艺谋之所以剧情片拍得好,是因为导演本人有着丰富的生活经历和真实的艺术认知,他显然与秋菊、魏敏芝们的生活完全同步,而且能够通过自己深刻的观察力和高超的艺术表现力做到“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他那些反映北方农村题材的影片,可以说各个都是经典,但是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观念问题还是认知问题,张艺谋对于古装大片的思想深度把握,总是出现偏差,比如当初的大片“处女作”《英雄》,简单地用“天下观”来代替侠义和人性,被不少专业人士诟病,在这种中心思想没准备完全的情况下创作出来的故事,就有其先天的不足,往往是想做到常规水准而不得。
视觉创新无人能及or传统文化理解留在表象
以最新的《影》来说,虽然张导在视觉方面的创新仍然无人能及,但是从对水墨的解读上还是可以看出,他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精髓的理解,往往停留在比较表象的地方,这也就说明了他为什么做不出古装片里的好故事。
先吹毛求疵几个细节。
《影》的整体调性是淡青色的水墨,整个影片都在那种似有似无的色调中进行,淡色,却不是无色,这个创意绝对十分。但是如果对中国画稍有常识的人都会知道,中国画最重要的艺术特点之一就是——留白。整部电影在纵横两条线上都塞得很满:纵线上,基本所有的室外戏都在雨水之中,无一处停顿,从头下到尾,水汽太大了点。
水墨的水可不是真的水。从横截面上看,影片的大多数画面都比较满,虽然有淡墨虚化了色彩,但是仍然比较饱胀,主要还是走的冲击力的路子,气口不是一点没留,而是比较少,所以气韵就不太够,造成的后果就是,好看,但是不够深厚。
还有一点,不知道有没有观众记得《辛德勒的名单》一开头那个小女孩的红衣服,在整个黑白的色彩中,那个小女孩的红色是点睛之笔。中国古典绘画中的印章的用法,就是这种功效,黑白灰的一张大画,指甲盖大的一点朱砂,就让整个画面都亮了起来。但是在《影》里面,我没看到这一点红,时间线和空间线上都没有。
《影》是一个讲替身的故事。奴仆身份的境州和女主人掩人耳目的同室而眠,一本正经地坐在榻边等着女仆铺床走后好各自分开。但是呢,饰演男女主角的邓超和孙俪,居然是一本正经地“盘坐”,如果在卧房里面放松一下还说得过去,那关晓彤饰演的长公主在摆好姿势认真等待大都督夫妇抚琴的时候,也用盘坐就显得太不走心了。
要知道,在中国古代,正规的坐姿必须是跪坐,孔子还曾因为友人坐姿不雅而发火。坐姿在古代完全不是现代人认为的小事,而是“礼”的一部分,是社会秩序和人的精神品德要求的重要组成。
在这样的细节上漫不经心,说明了导演对于中国古代文化的解读并不透彻和深入。如果只从这一个片段来解读剧情,完全可以说成是,因为主公和公主的无礼(盘坐代表的态度),都督拒绝抚琴。
《影》里面有一个重要的道具是沛国大殿里的书法屏风。这组带有现代装饰色彩的白纱屏风十分漂亮,上面的狂草书法也非常出色,是一副好道具,可惜在这里用的还是不对。虽然《影》是一部架空作品,可是人物的行为举止和服饰礼仪等等,都是按着三国来的,是虚化的三国历史。
狂草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呐?隋唐。书法是社会文化的衍生物,厚重规矩的秦汉文化只能生产出四平八稳的隶书,即使是为了快写的章草,也基本是一个字一个字分开的,产生不了肆意张扬的狂草。
如果死扣产生年代有点矫情的话,那么对于书法美学特点把握的不够精准则是硬伤。草书的特点是飞扬跳脱,换句话说就是十分招眼。所以在中国传统室内布置中,大幅草书作品基本是作为视觉中心来用的,而在沛国王宫里,大幅草书做成十数道屏风,用来分割空旷的大殿,虽然很美,但是十分抢戏,不但弄得画面很满而且造成观众对于屏风周围配角的忽视。
还记得《英雄》里面李连杰写字的一幕,他手持宝剑在沙丘上左挥右舞耍了半天,人人都以为写的是狂草,结果镜头出来,是规规矩矩的“天下”两个篆书字。秦朝当然是没狂草的,可是总共七划的天下俩字,怎么也配不上李连杰的剑法,给人的感觉就是“假”。
笔者絮叨这些细节,不是在斤斤计较,而是想说明只把中国古典文化的符号拿来当做形式点缀而不是细细琢磨其中可以阐释出的思想内涵,恐怕是张导一直没开发出令人信服的古装大片故事的重要因素。
没味道关系体or感动我们的“秋菊”
细节之外回到核心故事,这个已经有很多影评提到了,影片把故事的核心矛盾设立在作为影子的境州对于男主人的怀恨和对女主人的倾慕上,实在是太浅薄了。主仆关系并不只是简单地用层级压迫来解释那么简单,作为生产关系的一部分,它同样是生产力发展阶段下的自然产物,在这种存在了几千年的关系体中,主仆之间在人格、财产、社会地位等方面的复杂关系和彼此之间的心理模式变化,催生出很多好的文艺作品,《影》的解读是最简单的一种,也是最没味道的一种。
如果把张艺谋在剧情片和商业片之间的不同呈现做个比较,也许是做惯了肉夹馍的厨师驾驭不了满汉全席?这个比喻方式并没有高低之分,肉夹馍虽然价值不如大菜,但是从对人类生存的意义上来说,肉夹馍炸酱面之类,显然更高于奢靡的高级宴会。
做肉夹馍的厨子手艺也未必就差了,只是和大菜厨师受的训练不同,彼此工作的环境不同,对待烹饪的态度和思考方式也完全不同。非要用肉夹馍的方式做满汉全席,肯定味道就不一样了。内地影市发展到现在,已经有了不少商业片的好导演,张导就不必强撑着做商业大片了,多生产一些感动我们的“秋菊”“魏淑芬”不好吗?(郁晓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