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芒:1999年,爸爸送我去北漂梁芒:1999年,爸爸送我去北漂

2018-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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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梁芒简介: 梁芒,著名作词人,1968年生于文艺世家.1989年梁芒应征入伍,历任成都军区战旗歌舞团.四川省歌舞剧院创作室专业作家.1999

梁芒简介:

梁芒,著名作词人,1968年生于文艺世家。1989年梁芒应征入伍,历任成都军区战旗歌舞团、四川省歌舞剧院创作室专业作家。1999年前往北京发展后,先后成为歌手孙楠、导演冯小刚电影作品的“御用”词作者。他创作的《拯救》、电影《集结号》主题歌《兄弟》红遍全国。冯小刚的电影《非诚勿扰》,热播剧《丑女无敌》、《末代皇妃》、《黑冰》、《红粉世家》等的主题歌或片尾曲歌词均出自梁芒之手。2013年央视春晚上那英演唱的《春暖花开》词作者也是梁芒。

“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下,我的眼泪又来了。”

朱自清《背影》里这样煽情的一幕,并不是所有的父与子都体会过,但重庆崽儿梁芒算是一个例外:时隔多年,每每想起爸爸时,都会有相似的一幕浮现在他眼前:

“看着爸上了机场大巴,他对我挥了挥手说:你走嘛,莫担心我!”那是1999年10月。梁芒记得自己没哭,但心头空落落的。梁芒说这种感觉用“漂”来形容最为贴切,这种想法在他心里延续至今……

那时的梁芒还没写出歌曲《拯救》,也不知道孙楠、那英、杨坤、冯小刚、吴宇森这样的大咖在将来的日子里会“排着队”跟自己合作,直至他自己业已成为低调的词坛“大咖”。

2018年1月下旬,梁芒回到重庆的家看望爸妈。看着嘉陵江的一波碧水,和从小玩到大的河坝,梁芒跟我们聊起了自己的“北漂”20年。他当时还没意识到:“我的‘北漂’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2017年12月底,梁芒去了一趟云南开远。

站在那个年代感十足、已经有些老旧的操场主席台边,他迎着和电影里一样刺眼的阳光给老朋友冯小刚打了个电话,祝贺他的新片大卖。那里,是电影《芳华》的取景地之一。

影片里刘峰、何小萍、萧穗子、林丁丁们肆意挥洒着自己的青春……对很多人来说,银幕上的这些光影、也是光阴的故事,绝对可以照进现实。梁芒就是“很多人”中的一员。“我们部队当年驻地就在开远。”

拨通冯小刚电话那一刻,前文工团“创作员”梁芒仿佛看到了电影里的青春和自己“那些年”的重叠。

如果把时间回拨30年,初进部队营区的梁芒还是一个高中刚毕业不久的毛头小伙。不过,人虽年轻,但他的“来头”已经不简单。在从重庆第二十九中毕业之前,已经有三本诗集,都印着作者:梁芒。

跟记者回忆起学生时代写诗时,梁芒很开心。

耳濡目染、子承父业,这个梁芒应该最有发言权。

父亲梁上泉是著名诗人,更是当年红遍大江南北的那首《小白杨》的词作者。母亲曾是达州市歌舞团演员,重庆观众熟悉的方言系列剧《街坊邻居》中周幺婶的第一位扮演者。也正因如此,梁芒印象中自己喜欢上诗歌,比音乐还更早一点。

和无数文科生相仿,文艺特长突出的梁芒在学生时代也喜欢上理科课时干别的事。“我跟你说,我一般写诗都是在化学、物理课上。”他一边伸出左手,一边用右手在左手手心上比划着说:“喏,作业本撕成差不多手板心大,一节课的时间刚好差不多够我写一首诗。”说这话时,梁芒的眼睛里既有调皮,也有自得。

梁芒说,那时自己还有一个习惯,每首诗写完除了留下日期,当时在上什么课,“是雨是晴,我都会记上一笔。”诗意总是喜欢在这样的小细节中流露出来。

这些手稿,梁芒大多保存至今。“其中有一首叫《遥念》的诗,就是那时写的。后来还谱上了曲,张咪唱过。”

显然,梁芒青春期所在的1980年代距离QQ音乐和“流量担当”这样的词,还有很远很远。但引领那个年代风潮的收音机电波和双卡录音机“嗡嗡”转动的磁头,带来了邓丽君“甜甜腻腻”的靡靡之音。和无数那个年代的文艺青年一样,这成了梁芒的流行音乐启蒙老师。

有心的乐迷应该有印象,后来同样成为国内乐坛一张金字招牌的高晓松,在聊自己青春岁月时不止一次说到过,自己的1980年代最重要的标签之一就是“茬琴”(指比拼弹奏吉他)。此时,远在千里之外重庆的梁芒也开始喜欢上了吉他。

“我写歌词也差不多是从那时开始的。”梁芒是从磁带附赠的歌词单上悟出诗和(歌)词的共通之处的。

梁芒印象中,在自己参军入伍到云南之前,听歌口味上也有了不小的改变。“我现在都记得,第一次听苏芮时,简直惊为天人。那种唱功,那种歌词的深度,完全颠覆了我对流行音乐的印象。再后来就是听姜育恒,还有就是听好像那个年代全世界都在听的重金属。”

整个1980年代的娱乐圈还有一件大事:《第一滴血》横空出世,捧红了史泰龙。但兴许是泡在音乐中长大、潜意识里打定主意要吃音乐这碗饭的缘故,梁芒对这部热血电影更多的印象是那首主题歌《 It is a long road》。“那个旋律我哼给你听听——”

“宣传队创作员”这个身份陪伴了梁芒5年左右的时光,其中大部分是在成都军区战旗歌舞团。那时的梁芒并不知道,十多年后,自己的名字将和“战旗歌舞团”一样,成为央视春晚节目单上观众们最熟悉的署名。

1994年,梁芒转业到地方,成了四川省歌舞剧院创作室专业作家。同一年,后来成为国内摇滚乐队标杆之一的指南针乐队到了北京。

“羡慕啊,怎么不羡慕?”20多年过去了,梁芒在我面前回忆起这些点滴时仍是一脸憧憬。“没敢那么早就去(北京),两方面原因吧。一,确实还没勇气放下当时的工作;二,到北京的吃穿住用怎么解决?”

之所以羡慕“指南针”,是因为1997年时梁芒在成都就已经和几个朋友组建起了一个名叫“普通人”的乐队。“吉他和主唱是我。”梁芒印象中,自己的串场生活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我们乐队5个人,一个场子(歌厅)每天晚上给我们300到400块钱不等,平均分到手每个人有60块钱左右。”但在旺季,梁芒的乐队一晚上最多可以串3个场,“那算下来每个人一天的收入就有近两百。”这份收入在当年绝对算得上不菲。

都说每一个圈子都是有自己的文化和人脉的,音乐圈不仅没有例外,并且表现得更甚。前后约一年的串场驻唱生涯,也给梁芒打开了音乐圈的一扇窗。窗户的另一边通往北京……

说起自己北漂时,梁芒坐在我面前,穿着一件深色的套头衫。因为感冒喉咙不舒服,他每说一段话就要喝两口水。但语气始终平和,并且对很多细节记得无比清晰,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在去北京之前,梁芒先去了一趟广州。就像多年前来自重庆的女歌手“黄妈”黄绮珊的音乐之路是从广州起步的一样,这里有着当时除北京之外,全国最集中的音乐圈人脉。

“你这个水平,赶紧!抓紧!去北京吧……”这是张全复在广州跟梁芒说的。岭南音乐的代表人物张全复,写出了捧红林依轮的《爱情鸟》、《透过开满鲜花的月亮》。

梁芒至今记得非常清楚的细节是,张全复当时还说:“他的歌已经可以卖到一万块一首。我完全听傻了。”梁芒当时想的是“我写的歌,有人唱就好了。”

时间转眼就到了1999年。发生了本文开头的那一幕,1999年10月下旬,地点是在北京西长安街上的民航大厦前。这一年梁芒31岁,父亲梁上泉68岁。

“之所以是爸爸送我去的北京,是因为他找了一个熟人,要把我拜托给他。”父子俩在北京的落脚处是达川驻京办事处。“那是一个四合院,住得还算不错,标间。”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李白的千古名句梁芒体会很深。“那个四合院房子的屋顶是可以上去的。我经常爬到屋顶上去看月亮。”从此,这个而立之年的男人开始了他的北漂生活。

1999年,梁芒初到北京时,CD机还算得上是奢侈品,磁带随身听领域爱华和索尼正打得难舍难分。老歌手里周蕙的《约定》刚刚发行;那英凭借头一年的《征服》红得发紫,继而又推出了《干脆》专辑,并一举拿下了第一届CCTV-MTV音乐盛典内地最佳女歌手;《谢谢你的爱1999》把谢霆锋捧成了“小鲜肉”的代名词……

但写歌对这时的梁芒来说还有点远。“送走爸爸后,我第一件事就是去新华书店买了一本关于怎么做策划的书。”梁芒说,这是为了尽快进入新工作的角色。

梁芒在北京的第一份工作来自重庆老乡,同时也是后来的金牌制作人郭亮的介绍。“在星工厂唱片做企划宣传。”三个月试用期结束后,梁芒拿到手的工资是1200元。“租房子就花去600块,”梁芒记得,那时公司能管一顿午饭,“麦当劳的汉堡好像是10元一个,但我都不敢多吃(笑)。”

觉得苦吗?我问,“说实话,真没觉得有多苦,”梁芒说,之后很多年自己都还在回味那种感觉,“能找到一个土壤让你发挥就是幸福的。找不到组织才是真的苦,而不是吃不饱穿不暖。”

那年的星工厂唱片旗下可谓星光熠熠:罗中旭正红,孙楠也在冉冉升起中。“那时,光是想写歌的人就在门外排长队。”

梁芒说的“门”既是公司大门,也是歌厅、夜总会的大门。“那时我干得最多的事就是,在夜总会、歌厅门口守着,就等老总喝完酒出来。他一出来我就赶紧上去说:老总,这个让我写写试试看。”

出众的才气让梁芒很快在圈内崭露头角。跨进2000年,梁芒先后写了6版的《逍遥游》被田震唱红,紧接着,才有正红的赵薇和羽泉、孙楠相继找上他希望合作。“当时一首歌(报酬)大概4000元吧,状态好的时候,一月我能写两三首。”

“想家!当然想,但想得更多的是如何生活下去。”现在回想起来,梁芒爱用“混沌”来形容那两年的生活。

到北京后刚刚一个月多一点,1999年11月30日,梁芒31岁生日。这是他在北京过的第一个生日。没有生日蛋糕,“但也不算特别冷清、落寞。”

那天晚上他参加了两个局。“先是我和潘慧强(知名作曲人,重庆人)、汪峰喝了一台。转了一个场子,又碰到了陈坤。”当时还在拍广告的陈坤凑上来给梁芒看了自己新拍的广告,“很乖巧的样子。”这让梁芒一直记到今天。

更多没事的时候,梁芒喜欢和指南针乐队在一起玩。”时任主唱刘峥嵘、 吉他周笛、 郭亮都是重庆人,“打平伙也从来不要我给钱。”这种帮扶的温暖,梁芒一直记得。“陈琳和后来到北京的黄妈(黄绮珊),我们都这样帮过。”

“你问我,和家里联系多么?多还是多,电话也还是方便了,但漂在外面的娃儿,肯定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梁芒说道。

梁芒已经不清楚现在北京王府井中国儿童艺术剧院门前还能不能看到那灯火阑珊的小吃街了,但18年前,就是这片温暖的灯火给了他《拯救》的灵感。

“其实《拯救》上得很匆忙。”梁芒印象中,这首后来让孙楠红透了的歌先有曲,并且一度让打算轮回乐队先唱。“他们一直没有做出来,周笛(知名作曲人,重庆人)就说让孙楠听听,看他愿不愿意唱。”

很快孙楠回话OK,周笛的编曲也完成了,但此时这首歌还没有填词。那时的录音棚就在王府井中国儿童艺术剧院。“我走出门想去冷静一下,开始填词。一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王府井小吃街的那片灯火。”《拯救》里的第一句“灯火辉煌的街头”由此而生。

“遥远的温柔,解不了近愁……”虽说这首歌和乡愁无关,但梁芒笑着说,这句从自己心里冒出来时想的的确是家乡重庆。“梦是氢气球向天外飞走。”则脱胎于他小时候在解放碑街头看到彩色氢气球飞走的一幕。“我们小时候氢气球还是有点稀罕嘛,街上看到飞走一个,都要仰起脑壳望好久。”

孙楠开唱录得并不顺利。“第一段唱了两个小时,其中第一句就唱了一个小时。”梁芒说,这样精益求精其实都源自孙楠真是一个超级喜欢唱歌的人。“只要兴致来了,他一个人在家都会自己弹钢琴自己唱起耍。”

在广告业中,有个行话叫比稿,作词圈里也有。“我不怕比稿,当年不怕,现在也不怕。”梁芒说这话时自信仿佛已经从眼神里溢了出来。

自信更多是源自他的童子功,“写的时候我没有喝茶、喝咖啡这些习惯,也不抽烟。”梁芒说,灵感“来登了”一般一个小时之内就能拿出一首,东想西想改个十版八版的时候也有。

心头一直有东西想要表达,这是梁芒看重的。也正因如此,和他合作过、有故事的大咖从孙楠、那英、杨坤排到了后来成为老朋友的冯小刚,还有吴宇森。

梁芒说:“我们这些在河坝头耍长大的娃儿,和看着海长大的(指港台音乐人)还是不一样的。”

2001年,杨坤第一次找到梁芒时,两人都还没大红大紫。“他开起一个烂奥拓来的,我当时有的也只是一腔热血。”一说起这一幕梁芒就笑。“他找我也只是晓得我可以写词。”杨坤是随身带着一张碟来的,他问了梁芒一句“你看我(声音)可以吗?”梁芒心里嘀咕,刚好自己心里有话需要用这种有质感的声音来表达。两人一拍即合。

在北京音乐圈里更多就是这种心灵交流,有话不用点破就懂……

2007年,冯小刚拍《集结号》,找到梁芒为主题歌《兄弟》写词。成品拿给冯小刚之后,他只看了一遍就跟梁芒说:“第三句,对你来说真的就有点‘便宜’(指没体现出梁芒的水准)了。”

梁芒故意压低嗓子学完冯小刚,转头跟我说:“他是懂我的。那一句我写的时候,觉得是过渡,确实还没有想得特别完美。”

还有一个并不为大众所知的细节是,梁芒和吴宇森也有过合作。

梁芒至今记得,2014年元旦,自己提前近一年就在吴宇森家里看到了最初版的《太平轮》。“他想我写主题歌,汪峰唱。”沉默是吴宇森留给梁芒最大的印象。“我想晓得他喜欢什么风格的音乐,他也不说话,只是放了一首自己喜欢的。过了一会,他又说你看这种风格的怎么样……”

重庆晨报:你的歌里写过很多“青春”,那你觉得自己的青春是怎样的?

梁芒:匆匆而来,绝尘而去。其实我现在都还在“青春”起的。

重庆晨报:写过这么多作品后,有没有哪一首是自己最喜欢的?

梁芒:《礼物》吧。和我的生活、和我们这代人的精神状况都有关。

我记得写这首歌的是时候也是憋了很久,算是积累了很多内容之后的一气呵成。

重庆晨报:对出名你怎么看?

梁芒:我出名吗?一点儿都不出名。或者说出名是要看圈子的,说我出名也是在音乐、唱歌这个圈子出名。

但说我的歌倒确实是大家都晓得的。我的歌从播放量来说应该是按亿计算的。其实我看重的、我最大的乐趣不是这个,而是(歌)给别人带去了什么。

我至今都记得《兄弟》(《集结号》主题歌)火了之后,有一天,在外面吃饭,朋友把我介绍给了他的朋友,说我是《兄弟》的词作者。我没想到的是,说到这首歌,有一位做生意的女老板直接在饭桌上就哭了,她说这首歌陪她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段。还有朋友告诉我,他的朋友失恋了,听《当爱情经过的时候》听了一整夜……

听到这些的时候,我真是心头一暖。我在意的是这个!

重庆晨报:你有提到女儿今年也18岁了,你对她的教育是怎样的?

梁芒:我希望她是自由和讲礼貌的,对她还有一个要求就是学会帮助人。

和梁芒的三次采访其实都更像是老友之间的吹牛。

前一次,他履新刚成立的重庆流行音乐协会副主席。说到一半他问包括我在内的记者有没有吃的,“起得早,没吃早饭,有点低血糖……”他很亲近。

上周这次,聊完临走时,他说:“下次我们再约,就莫搞恁个正式了(指采访),可以一起吃个饭。”他也很随和。

采访中,我问他,走到今天有没有遇到过“贵人”?本以为他会说出哪个大腕的名字,哪知他几乎想都没想就说:“有,重庆!我的内心活动、思维、语感都受母语直接影响。只要家乡人拜托的事,我一般都不会拒绝。”

重庆晨报记者 裘晋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