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石如篆体惰 邓石如及其篆书笔法解析[洪亮]
邓石如(1743——1805),安徽怀宁人。我们从穆孝天《邓石如书法评传》中得知:其祖父邓士沅,精书法,历史,耕读传家。父亲邓一枝,随其父读书识字,擅长诗文、书画、精刻印。母亲是怀宁文学(秀才)陈玉若的幼女,生二子三女。
邓石如是长子,受祖父、父亲的影响,喜欢书法篆刻。9岁从父亲读了一年书,因家贫而缀学。“不能从学,逐村童,采樵,贩饼饵,负之转鬻”(李兆洛《石如邓君墓志铭》)。砍柴贩饼,补贴家用。17岁那年,走出家门,开始了他的交游人生。
18岁结婚,4年后夫人潘容度去世,之后他一直独身,以书法篆刻为业,足迹遍及全国各地,所到之处有安徽各地、江苏、浙江、河南、河北、北京、湖南、湖北、江西等地。结交了大量的朋友知己。
在游学过程中学习,更在游学过程中传播自己的艺术,名震京城内外。直到42岁,经朋友介绍,娶盐城沈绍芳之女。这个自称“非海内名士不嫁”的姑娘,芳龄20,嫁给了这位当时已颇具盛名书法篆刻名家邓石如,为邓石如生下一子三女。
可惜,沈氏39岁去世。因子女年幼,遂于第二年娶妾程氏,曾有过一子,8岁夭折。邓石如也在63岁那年去世。身后,子女和程氏等得到了知己李兆洛和弟子包世臣的帮助与扶持。子邓传密能继家学,亦擅书法。
清中期开始流行篆书,代表书家有王澍、段玉裁、钱坫、洪亮吉等,都是烧毫作字,烧毫成了当时篆书书写的定法,意在书写出线条均匀的铁线篆(或称“玉筋篆”)。邓石如生长在安徽乡下,并没有受过这类烧毫书写的教育,因此,他作篆书,从一开始就是使用普通毛笔,且长锋羊毫。
于是,邓石如写篆书不描字,而是书写篆书。由于邓石如在学习书法过程中,篆隶同时进行,因此,所作篆书往往带有隶意,这在当时来说是破天荒的。他在京城高官宅府中作字,令当时众多名家大为赞赏,也有蔑为“野狐禅”。
邓石如的篆书从传世作品看,中年作品以李阳冰风格为主,渐渐上溯秦汉,师《袁安碑》、《袁敞碑》,进而李斯刻石等。偶尔也有金文。
邓石如早年作篆,笔笔中锋,逆入平出,回锋起止,竖划则顺锋终。线条初略细,近玉筋篆,晚年线条变粗,且浑厚、质朴。造型也是从圆转到圆中见方,方圆结合。气息看,初为华丽,渐渐去华求实,终至平实而无华。
关于邓石如对篆书笔法的历史性贡献,李刚田先生在《论邓石如书法篆刻艺术的庶民性》中有着精辟的论述,兹录如下:
元人赵孟提出“结字因时相传,用笔千古不易”,他所说的用笔当是指二王所开创帖学一路的所谓“古法用笔”,行草书是那种“一起一倒,明灭生焉”的笔意,爽健、斩截、八面出锋、笔路清爽的线条美,而篆书当是圆转婉通如《泰山刻石》式的线条。
邓石如是如何对待这些呢?邓石如信奉的是“唯笔软则奇怪生焉”,是顺应和发挥毛笔工具的特性,重视书写的技术性。邓石如使用的是长锋羊毫,这是宋、元以前所不用的书写工具,重临池实际以书刻为职业的邓石如,没有株守古代人的成法,对如何发挥新的书写工具的特点去创造线条美进行了成功的探索,形成了一套不同于前人的笔法。
包世臣记载:“山人作书,皆悬腕双钩,管随指转……”这里说的“管随指转”四个字便大有“古法荡尽”的味道,从二王起一直到现代书家沈尹默先生,在书论中大多主张唯运腕而反对运指,用笔讲求使转提捺而反对转笔绞锋。
邓石如没有管这些理论,没有盲目地跟着前人走,而重在临池中的实用性。古人多用短锋硬毫,这种工具不宜转指去调整笔锋,所以古人不主张转指,墨迹中只有使转、起倒、翻折的用笔痕迹,而不见绞转,长锋羊毫到了邓石如手里,用转指去调整笔锋,是因为工具的变化而引起使用工具方法的变化,指腕并运,全身之力贯注毫端。
这种用笔方法由邓石如在临池实践中开创,而由康有为做了理论上的总结:“圆笔用绞,方笔用翻。圆笔不绞则痿,方笔不翻则滞。”技法的变革是产生新线条美的先决条件,邓石如恰到好处地运用转指绞锋,创造出了丰厚苍茫、具有力度的线条之美,为后来碑派书家的用笔方法探索了一条道路。
邓石如书法艺术的主要成就是篆隶书,其核心是对篆书笔法的创造,这是近代书法史上的一次革命。他的学生包世臣说他的篆书:“稍参隶意,杀锋以取劲折。”对其篆书用笔评论很确切。
所谓的“隶意”、“杀锋”指的是什么?请看一下古人是怎么说的。孙过庭说:“篆贵婉而通,隶欲缜而密。”刘有定说:“篆直分侧。直笔圆,侧笔方。”钱泳说:“篆用圆笔,隶用方笔,破圆为方而为隶书。”“篆体圆,有转无折;隶体方,有折无转,绝然相反。
”小篆的线条应是圆转婉通,起止无迹,而隶书的线条起笔处多凌空著势而侧入(杀锋、筑锋都指此种用笔)。邓石如打破了篆、隶之间的壁垒,以秦篆为体而以汉隶为用,把篆书写得方圆兼备,婉通而缜密,用笔一反小篆均等婉通的特点,表现出提捺、转折、方圆多方面的丰富性。
邓石如以前以二李为典型的小篆特点在一“正”字,而邓石如写篆书的用笔特点在“侧”字,这种“侧”是由艺术家式的观念所主宰的,是反文人式的“正”的中庸审美观的,邓石如自知自己这一可贵之处也正是持“正统”观者所不接受的“破古法”,在有的时候他韬晦地说:“吾篆未及阳冰。
”但他酒酣耳热之时,自睨其字赞曰:“何处让冰斯。”赵之谦对邓石如篆书用笔有深刻理解:“山人篆书笔笔从隶出,其自谓不及少温(李阳冰)当在此,然此正越过少温,善易者不言易,作诗必是诗,定知非诗人,皆一理。
”康有为对邓石如以隶法作篆给以极高的评价:“完白得力处在以隶笔为篆,吾尝谓篆法之有邓石如,犹儒家之有孟子,禅家之有大鉴禅师,皆直指本心,使人自证自悟,皆具广大神力功德以为教化主,天下有识者,当自知之也。”
关于小篆的笔法,沈括《梦溪笔谈》中谈到:“ 江南徐铉善小篆,映日视之,画之中心有一缕浓墨正当其中,至于曲折处亦当中,无有偏侧处,乃笔锋直下不倒侧,故锋常在画中,此用笔之法也。
”这是前人所要求笔法中的中锋用笔,强调的是一个“正”字。这种强调使篆书笔法越来越僵化。我们从邓石如的篆书作品中,可以体会到他对篆书“中锋”的理解是不拘泥于形质的。通过笔锋不断的变化,入笔或回护或杀锋,行笔或铺毫或转笔等求得线条的丰富性,以具有个性的线条得到审美意义的深刻性。这是以书法的“书写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