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仁波齐》长安取经,导演张杨对话芦苇、苏阳
第六代中坚导演张杨酝酿26年的新作《冈仁波齐》将于6月20日在全国公映:藏历马年,是神山“冈仁波齐”的本命年,本片讲述西藏腹地古村“普拉村”同村10个普通的藏族人和一个孕妇一起从家出发,磕头2500公里去冈仁波齐朝圣的故事,此行历经生、历经死、历经震撼的西藏四季风光,历经灾难、变故、内心的拷问成长与蜕变,看似波澜壮阔,实则平静至极。本片之前在欧美十余国电影节展映,反响巨大。
从6月10日起,电影《冈仁波齐》开启院线朝圣之路,此行历经“北京、大连、西安、成都、重庆、广州、武汉、南京”八市,主创将与不同领域的嘉宾进行跨界对谈,全面解读电影的台前幕后,分享那些在路上找寻信仰的故事。
6月18日,《冈仁波齐》将在上海电影节举行全国首映礼,主题艺术展也将于同一天在上海新天地启幕。本次展览将围绕影片背后的故事展开,并与同道艺术家一起,延展《冈仁波齐》的朝圣之路。
西安是电影之都,是《冈仁波齐》国内路演的第三站。当天沙龙活动中,张杨导演携手著名编剧芦苇,西北代表性音乐家、跨界艺术家苏阳,青年艺术家、独立策展人董钧,知名导演、制片人、编剧王杨,画家、诗人王晓来到现场,就“观众需要艺术电影吗”等多个问题进行畅谈。
用当事者的视角记录一个民族,从民族性挖掘更深入的人性
著名编剧芦苇在看过电影之后表示,电影的类型和风格各种各样、种类繁多,表现方法也是各异,纪实性表演和纪实性类型的电影,在中国本就特别少见,《冈仁波齐》在纪实性的风格和类型上走的“更真实更扎实”。
“中国电影目前最大的问题,是面临着娱乐至死的环境,我们到电影院里不再是寻求心灵的交流,不再是寻求感动,不再是寻求一种对人性和对社会生活的了解,因此《冈仁波齐》这样的电影,在目前的中国影坛中非常罕见,还有人在坚持这样去做,把这它作为反映社会真实的一个影片,这一点很值得我们尊重。”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汉族讲述少数民族故事的时候,尤其是西藏题材,更被视为消费过度的题材,在这其中,不乏有所谓艺术家创作出了猎奇的、消费的、甚至是影像剥削式的西藏作品。“以前西藏题材的很多电影,都是局限于猎奇,都是把西藏的素材作为影片的猎奇成分来加以展现,可是《冈仁波齐》是实实在在的用藏族人的视角,用当事人的视角拍的,非常难能可贵。”
对于这一点,张杨认为,以前的藏族电影,不管是西方的藏族电影还是国内的藏族电影,都是从艺术形态的角度出发,或者是概念化的东西先行,一说到藏族的概念,固有的画面和音乐已经在观众脑海中浮现,“其实在做西藏电影时,最重要的一个概念是去掉所谓的概念化,不是从猎奇的概念进入,更多的是真的进入当代,也更多的是从民族性本身去挖掘更深入的人性,更深入内心的东西,换句话说我们是要从电影的高度去进入藏族的题材”。
在生命的某个节点,我们终将用自己的方式面对自己,面对世界
西北代表性音乐家、跨界艺术家苏阳说,在看《冈仁波齐》的时候“其实是在看自己”。生活在当代社会的每个人都在探讨快的含义,人们想象不到有这样一群人,以这样的方式,解决对生命的思考,“我在看这部片子的时候是在‘看自己’,我也希望给更多的人推荐,我希望更多的人能看到它,我相信一个人不管是在北京还是上海、纽约,你都要面对一个问题,即你怎么面对你的人生,你怎么解决你的心安,这群人用这样一种缓慢重复的方式在走,没有太大的变化,我其实看的时候一直在审视自己,学会了那么多的花拳绣腿,却没有反观真实的自己。”
青年艺术家、独立策展人董钧对电影中两个情节印象深刻,“一个是朝圣者在旅途中遇到的老者,老者指出了朝圣者磕头的方式不对,并说现在的人都在追求快,现在很多年轻人包括我自己每时每刻都在刷微博等,要和这个世界保持联系”,实际上,老者的话也是对银幕前的观众所说,是否要这么快?“另一个打动我的细节是在理发店的场景,朝圣队伍中的男孩和理发店的女孩,有一种懵懵懂懂的感情,给我很大触动,因为电影自始至终是比较出世的状态,直到这个情节,才把我们拉回到了人的理念”。
董钧还提到,《冈仁波齐》中朝圣者重复的动作,让他想起一个艺术家的作品——《重复书写一千遍兰亭序》,“和朝圣者们磕长头一样,重复书写一千遍兰亭序,这也是一种自我修行的方式,可能每个人选择自我修行的方式都不一样,但在生命中的某一个节点,你终会用自己的方式去面对自己,面对世界。”
朴素和圣洁的画面,这是生活真实的颜色
画家、诗人王晓在沙龙上介绍,自己也经常去藏区采风画画,所以在电影中看到很多熟悉的画面,有很多感触,“我想起当时我去藏区时看到的蓝天,藏区的孩子们,那种画面历历在目。在我创作的过程中,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关于藏区的,我觉得西部的纯净天空和那些纯净的灵魂,真的打动了我们,我想把这些表现出来,在电影里我找到了共鸣,相信观众们也看到了一些共鸣。”
王晓也从影片画面质感上,给出了自己的理解,“现在很多好莱坞的大片和神话故事都有很多的电脑特技,很不真实,这部电影恰恰给我们展现了一个特别朴素和圣洁的画面,这些画面非常干净,不掺杂任何后期技术,完全是靠创作人员长期扎根在生活中,深入藏民的朝圣之旅,才能创作出来,看到这个电影,我觉得如果大家有去过西藏,或者还没有去过西藏的,都应该去深入了解一下,真正藏民的生活就是这样的。”
所有的真实其实都是导演的选择,在生活里捕捉生与死
在现场提问中,有观众说自己看到电影中杨培爷爷去世时感到很震撼,但当看到片尾字幕中杨培老人的名字没有画框,瞬间又将前面所有的震撼感消退了。究竟应该将这部电影作为一个带有艺术性的电影看,还是应该讲它作为一个真实的纪录片看?这样的疑问始终萦绕在观众心头,急切地想从张杨导演口中听到答案。
“对我来说,即使是纪录片,它也不是绝对真实,因为所有的真实其实都是导演的选择,我相信只要机器在这,机器在这个空间里,面对机器的人都已经具备了表演的可能性,当机器在那的时候可能每个人的表现和生活中的自己,已经有差异了。所以对于我来说,即使是纯粹的纪录片,它其实也是导演的选择。”
实际上,电影中的细节都是来源于真实生活,张杨为了寻找这种真实的感觉,在藏族村庄里住了近三个月,不断观察藏人生活起居和作息,并通过拍摄一部短片与他们拉进距离,并在村庄里拍摄了很多素材,“像他们的赛马会,家庭等等各种各样的东西。就是日常的内容,早上起来干什么,晚上干什么,怎么睡觉,他们吃的东西是什么,然后住房的结构是什么。”
“你可以完全把它当成纪录来看,完全相信它是一个真正的事,因为确实这些细节都是生活中的,我也编不过来,老人去世后有两个石头堆,我们就是在冈仁波齐山的后面看到两个石头堆,场务说这就是有人去世了,这些细节都是真实生活里捕捉的,让我去编我也编不出来,因为你根本不了解,除非你自己去磕那一年头你才会知道。”张杨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商业为王的国内电影土壤,艺术片该如何生长?
现场有观众问到,在法国的电影市场,有30%—40%是文艺性的故事片,57%左右的是商业片,但在中国的市场中,文艺片的比例连3%、5%的比例都没有,究竟如何让文艺电影在中国更好地发展,已经也成了不少从业者心中的难题。
在芦苇看来,艺术片和商业片其实应该有一个共同生存的环境,“在60、70、80代时,欧洲的电影市场中,艺术片几乎占了三分之一,甚至占到了五分之二的额度,这个是比较正常的”,然而目前包括中国在内各国,艺术片都在缩减,中国的艺术片形势更为严峻,“很多电影人资本的动机本身就是为了赚钱,根本就放弃了文化传承和文化表达以及文化感受,所以这个功能逐渐萎缩,全世界都在萎缩,但中国萎缩的尤其严重、特别严重。”在中国电影市场蓬勃发展的现在,中国却多年缺席四大电影节,“为什么?因为我们的产品人家不要,这就是过度资本化和过度娱乐化所直接带来的恶果。电影最正常的生态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应该是谁愿意看什么电影就有什么电影可看,可我们现在除了小鲜肉的观众以外,别的电影类型已经基本死亡了,这是非常不正常的状态。”
张杨导演则用国内摇滚乐的发展回答了这个问题,张杨说,早年间的摇滚乐,在整个音乐的概念里也是非常小众的,只有北京或者几个主要的城市有一小部分在玩摇滚音乐,大部分都是流行音乐,后来随着慢慢发展,摇滚乐又分了很多流派,这些流派也在慢慢扩大,每个音乐流派都有各自受众,“但这些音乐都是小众的,永远不会像流行的歌曲。对我来说,我只需要有它的生存空间,你把喜欢它的那波人,和这样的电影、音乐建立了好的联系,它就可以很好的生存。观众觉得有我想看到的,导演认为拍完了,我需要找到的观众也找到了,而且它在一个合理的市场中。电影投资很小,回收成本的压力也没那么多,投资人也觉得这样的片子我们也可以投点,这样的环境下,文艺电影才有发展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