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厉慧良 厉慧良京剧表演艺术家 京剧表演艺术家郭叔鹏与菊坛名家的交往(上)
年近九十的京剧表演艺术家郭叔鹏先生,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就唱红了台湾地区及湘、鄂两省。他曾先后与周信芳、李万春、李玉茹、戴绮霞、王鸿福、海碧霞、高盛麟、高百岁、厉慧良、郭玉昆等老一辈京剧大师同台演出,得到菊坛皇后戴绮霞的提携,受到田汉先生的赞誉,为梅兰芳先生改过词,还参加过赴广州迎接马连良、张君秋从香港回归大陆的活动,与关肃霜、宋宝罗等艺术大师亦多有交往,颇多逸闻趣事。
笔者曾与郭老就此进行了多次长谈,了解了不少情况。现从中撷取几个精彩片断,奉献给广大读者。
亦师亦友戴绮霞
郭叔鹏1917年生于江苏吴县,11岁起从师学艺,习京剧文武老生,受业10年。1938年出师后,先后在芜湖、镇江、上海、南京、武汉等地搭班演出。在此期间,他曾接触高百岁、刘韵芳、言慧珠、王少楼、刘汉臣、海碧霞等一大批著名演员,并与其中许多人同台演出。
由于郭文武兼擅,当时他应行(行当)“硬里子”老生,即主要配角。旧时的戏班子规定,你是干哪行的,就专来哪行的活。如果你是“硬里子”,你的配角演得再好,也不能主演大轴戏。
比如在《追韩信》戏里,你能饰韩信,却不能演萧何;在《甘露寺》里,你可演刘备,但不能演乔玄(国老)。郭叔鹏虽然基本功扎实,戏路广,生、净、末都能唱,而且能编、能导、能演,但由于受到“应行”的限制,在他开始搭班的6年间,一直未能在大轴戏里唱主角。
这种情况一直到1945年才得以改变。而让他改变命运的,则是后来在台湾被誉为“菊坛皇后”的一代名旦戴绮霞。 戴绮霞出身于梨园世家,从小就跟着母亲在南洋一带演出。
擅长花旦和刀马旦,也能演其他旦角并反串小生。常常是前演貂婵,后饰吕布;前演孙尚香,后扮周瑜。1935年戴18岁时回国,在上海黄金大戏院挂头牌花旦。
1945年夏,戴绮霞和她的丈夫王韵武(武生),带着她的弟子关肃霜和另一艺徒在河南信阳戏院挑大梁。这时郭叔鹏在武汉已小有名气,也被单独邀请到信阳演出。也是机缘凑巧,戴绮霞的丈夫王韵武是上世纪30年代初郭叔鹏在水路班子学艺时的师叔。
离别十多年后,二人相见甚欢。戴绮霞让郭叔鹏配了几出戏。戴的拿手戏是《马寡妇开店》、《盘丝洞》、《穆柯寨》等。在《马寡妇开店》里,她演马寡妇,郭演狄仁杰;在《盘丝洞》里,戴饰蜘蛛精,郭演猪八戒,关肃霜扮小妖;在《穆柯寨》里,戴饰穆桂英,郭饰杨宗保,关饰杨六郎。
他们配合得十分默契。有一次,他们演完后回到后台,后台的人对戴说:“戴老板,你今天可遇到好对手了!
”戴个人也认为她和郭叔鹏的戏路很对。“在所有给我配过戏的角儿中,叔鹏是给我感觉最好的。”她说,“叔鹏做戏认真,‘狄仁杰’我接触过不少,但都是跟着我的表情走,而叔鹏却把我的感情调动起来了。
”从此,戴绮霞便有意提携和成就郭叔鹏。 1945年8月抗战胜利后,汉口大舞台专门派人邀戴绮霞到戏院“挑梁”,戴绮霞便带着她的全家和郭叔鹏来到了九省通衢的大武汉。
当时,汉口舞台挑牌老生是谭派弟子王鸿福。此时的王鸿福在艺坛已赫赫有名,被观众称为“鸭盹肝”,意思是唱的戏特别有味道。大舞台还有一位驰名全国的武生刘五立。郭叔鹏跟这些名角在一起,无论是资历和名望都要差一步。
但戴绮霞却看中了郭的艺术才气,认为郭的基本功扎实,具备“四功”(唱、做、念、打)“五法”(手、眼、身、法、步),做戏特别认真,将人物的精、气、神全部表现出来了,又吃得起苦。便不止一次地私下鼓励他说:“你没有看到自己的长处吧,在武汉这个地方,观众其实是非常喜欢你的。
”此后,戴绪霞经常向大舞台管事的点名要郭叔鹏配戏,让郭在内外行中扩大影响。 一天,戴绮霞突然问郭叔鹏:“你会唱《斩经堂》吗?”“会。
”“那你为什么不唱呢?”郭说:“你要我上哪儿唱呢?谁又陪我唱呢?”“我陪你唱!”一句话把郭叔鹏惊呆了:“你不是开玩笑吧?”“谁和你开玩笑!”戴绮霞说,“不仅我陪你唱,我还要替你请鸿福叔陪你唱老旦。
”郭叔鹏更不敢相信了:“那能行吗?”令他想不到的是,王鸿福竟慨然应允了:“好哇!这出戏过去我陪谭(富英)老板唱过,不费事,对一对词就行了。” 戴绮霞、王鸿福自愿降格、破格(戴主要演花旦,这次演青衣;王演老生,这次串老旦)抬郭叔鹏的事,在剧院成了爆炸性新闻。
这可难倒了剧院老板。原来旧时剧院的广告牌和戏单,演员的排列顺序是很有讲究的。
挂头排的演员名字是躺着的一横排,挂二牌的是坐着的排成品字形,再后面的就是站着的一直排。两位唱头牌的演员为一位唱二牌的演员配戏,这该怎么排呢?情急中,老板想到了一个办法,将“坐”着的郭叔鹏三个字排在中间,两旁各“睡”上戴绮霞和王鸿福两人的名字。
广告贴出后,轰动了武汉。演出时,郭叔鹏扮演的吴汉一出“马门”亮相,观众就给了他一个碰头彩,随着剧情的发展,观众又给了他满堂彩,即当叫彩的地方,观众都叫了彩。
卸装时,戴绮霞问郭叔鹏:“怎么样,观众很看重你吧!你怎么就看不到自已的功底呢?”从这以后,戴绮霞、王鸿福又主动为郭叔鹏配了几次戏,如在《天雨花》中,郭叔鹏演左维明(主角),戴绮霞饰苟含春(配角),王鸿福演陈母(配角)。
在《蝴蝶梦》中,郭前演庄周,后演楚王孙,戴演田氏。 一次,剧院准备排演《凤仪亭》,但缺人扮演关羽。
又是戴绮霞出来说话了,她指着郭叔鹏对戏院老板说:“他能演,就让他演关公吧!”在旧时戏班中,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演关公(红生)戏的,必须是演过多年戏的文武老生,并具备“六门通”(文、武、唱、做、昆、乱即乱弹,清代乾隆、嘉庆年间对昆腔以外的戏曲腔调的统称,沿袭清末至民国。
,方可胜任此角色。在戴绮霞的鼓励下,郭叔鹏出演了关公。从此,红生戏便成了郭叔鹏主要剧目中的一部分。郭叔鹏在舞台上崭露头角,牢固地奠定了他挑粱老生(主要演员)的地位,唱红了武汉三镇。
田汉改词
1946年冬,郭叔鹏受邀赴信阳挑大梁。他辞别了有恩于他的戴绮霞等,只身赴河南闯荡。演了一段时间后,郭又重返武汉,接着去广州,1947年冬,又去了台湾。 此时的郭叔鹏,年方三十,风华正茂,加之又有近二十年的舞台经验,于是成了红遍一时的名角。
其拿手戏有《追韩信》、《观画》、《跑城》、《群英会》、《借东风》、《华容道》、《阳平关》等。
而且在一出戏中同时饰几个角色,如在《群英会》中,他前演鲁肃、后演关羽,深得观众好评。 台湾当时最大的剧场是台北中山纪念堂,楼上楼下共有二千五百多个座位,前面的售票大厅有四个窗口。
令人惊奇的是,偌大个剧场,那么多观众,台上也没有任何音响设备,台下却听得清清楚楚,唱腔念板,字字入耳。郭叔鹏先在台北中山纪念堂演出了几场,后又到各地巡回演出。有一次,剧团到屏东演出。
当晚的大轴戏是郭叔鹏的《古城会》。化妆时,有人告诉他,田汉先生在台下看戏。郭叔鹏知道田汉是个大戏剧家,写过很多剧本。那晚他演得更加认真,演出效果也特别好。终场后,郭叔鹏正要卸妆,却见田汉先生由人陪同到了后台。
经过介绍,田汉亲切地对郭叔鹏说:“想不到你的个头不高,表演却很棒!这是气质、是台风。你是个角儿!” 郭叔鹏道谢说:“感谢田先生褒奖,还请您多提意见。”田汉略略思考了一下说:“好,我来给你提个意见。
关羽在‘闷帘’(幕后)那句倒板是怎么唱的?”郭叔鹏答道:“辞别曹相过阳关。”田说:“这句词没有突出人物的性格,不如改成‘单刀匹马黄河岸’,以展示关羽的英雄气慨。
”郭叔鹏连声道谢。郭叔鹏从田汉先生改词中得到启示,又将后面接着唱的几句词也作了修改,连起来就是:“单刀匹马黄河岸,千里寻兄泪洒在胸前。一路上曾把六将斩,保定了二皇嫂闯过了五关。”把关羽过关斩将、无比勇猛的形象和千里寻兄的急切心情,都形象地表现出来了。
同时,他还将后面“二六”中原来的一段词:“曹孟德他待我恩德义好,大丈夫岂能忘桃园结拜交……”改成了“曹孟德虽待我恩德非小……”使唱词更加准确。 从此,郭叔鹏再演《古城会》时,都是唱改过了的词。
他说,经过田汉先生的教海后,我懂得了这样一个道理,就是凡戏中唱词和念白,都应千锤百炼,力求准确和表达一定的实际内容,而不能搞那些诸如“孤王我坐江山风调雨顺”那样空话、套话的“宫中词”、“水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