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导演用真实素材拍出留守儿童题材影片80后导演用真实素材拍出留守儿童题材影片
在上海打工的年轻妈妈回到家乡——中缅边境的一个傣寨,发现自己上初一的女儿不像小时候那么乖巧可爱,反而染上了一身坏毛病:驼背、贪吃、爱撒谎、爱玩手机……80后导演鹏飞执导的影片《米花之味》上周五上映,不同于许多留守儿童题材要么基调苦大仇深,要么姿态居高临下,这部电影拍得空灵而幽默,对少数民族、城乡矛盾、代际冲突、传统与现代等严肃主题有了举重若轻的指涉。
鹏飞的长片处女作《地下香》讲的是北漂故事,拍完《地下香》之后,他一直想拍一部关于返乡青年的电影,让两部作品形成对照。
某种程度上说,返乡青年,与他的个人经历吻合——他高中毕业后就去巴黎读电影专业,“巴漂”归来,对故乡、家人都产生了一种淡淡的隔阂。构思作品期间,恰好遇到几位社工去云南沧源做志愿活动,他便一起去那儿体验生活,在傣寨一住就是一年,《米花之味》也就这样诞生了。
在鹏飞最初的想象中,这片古老土地应该是落后而贫瘠的。然而见得越多,与当地人聊得越深,他的态度反而越发复杂起来。现代科技已经在当地迅速普及,寨子里的4G信号还挺好,“山里人知道的和城里人差不多,有时候比我还快。”商业经济的冲击已势不可挡,只要能开发旅游景点挣到钱,大家觉得打扰了山里的神灵也没什么;传统与现代以一种奇妙的形态共存,新人穿着西装婚纱给佛祖磕头,晚上升起篝火载歌载舞……在此期间,留守儿童这一题材,在观察和累积中逐渐凸显出来。
寨子里的年轻人多外出打工,留下老人和孩子守着大山。再次颠覆鹏飞想象的是,这些孩子活泼开朗、古灵精怪,很有个性。他们从学校回家要走八小时山路,鹏飞经常开车送他们回家。13个孩子挤在车里,一边嗑瓜子,一边唱TF BOYS的“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瓜子壳随手扔出车窗,鹏飞说别扔,他们反而大咧咧地笑,“没事儿,来自自然、回归自然。”
直到有一天,学校组织关爱留守儿童活动,他们收到了叔叔阿姨送来的礼物,但有的孩子却失落起来。让鹏飞印象深刻的一幕,是一个孩子抱着礼物,一位叔叔和他说:“别难过,留守也没关系,我们会常来看你们的”,谁知他哇一声哭了,说:“原来我就是留守儿童”。
这些看到、参与过的事情,都被鹏飞记录下来,慢慢编进《米花之味》,“片中90%的情节都是真的。”
除了母亲和支教老师小林这两个角色,片中其他角色都由当地人本色出演。饰演母亲的演员英泽,也是该片的联合编剧。鹏飞写故事大纲,英泽完善细节。英泽小时候跟着外公外婆生活,长年见不到父母,跟片中的女孩喃杭很像。
在写片中的母女关系时,英泽借用了很多她自己与母亲相处的感受,很多细节都是她亲身经历的,“比如妈妈回家给女儿带好多好吃的,其实是希望在心灵上补偿女儿;女儿明明在学校遇到了很多事情,但放学路上一句话也不跟妈妈说,到家一看见外公,就抱着外公说那么多,这对妈妈的刺激是很大的。”
鹏飞说,他特别害怕影片在表现母女关系时煽情。片中有一场重头戏,喃杭偷了庙里的香火钱,跑出去通宵上网,妈妈开车寻到了网吧前。最初剧本里写了妈妈冲进去,母女争执,妈妈还打了女儿一嘴巴。
后来鹏飞一琢磨,这样强烈的戏剧冲突是大家都能想到的,没什么意思。他向英泽请教女性心理。英泽说,妈妈觉得自己不能陪伴女儿,心里是内疚的,所以未必会采取这么激烈的方式。最终,影片的处理含蓄而克制:妈妈在网吧外的车里等了一夜,早上被女儿发现,女儿也有些内疚,开始反思自己。“两个人都在相互偷看,偷看那份爱与内疚。”鹏飞说。
和当年巩俐拍《秋菊打官司》类似,英泽提前四个月来到傣寨体验生活。她每天穿着傣族筒裙,早上和当地妇女一起到集市卖米线、卖早点,中午回去用地锅烧柴做饭、喂猪、洗衣服,晚上还要和当地孩子培养感情。
全片对白都是当地方言,英泽就把当地人说话录下来,睡觉前一遍一遍听。为了从形象上接近当地人,她在拍摄时还接了头发,晒黑皮肤。每天拍摄前,还要给身体裸露部位上装、涂油,让皮肤更加黑亮。
为了拍好孩子,鹏飞曾专门向日本知名导演是枝裕和取经。是枝裕和给了他三条建议:不要给孩子看剧本;找到孩子王,小孩不听话,就找孩子王;珍惜拍摄的前三条。
鹏飞如法炮制,效果果然事半功倍。饰演喃杭好朋友的小姑娘,就是那群孩子里的孩子王,每当需要做决定时,所有孩子都会齐刷刷先看她。于是,拍摄时有小孩嚷着累了不想拍,鹏飞跟孩子王一说,她给鼓鼓劲儿“你不是特别行么?再来一条”,那小孩就说“好,那就再来一条”。
“很多涉及社会问题的电影,调子都很沉重,我觉得不少我一部。”鹏飞坦言,该片风格的轻松调皮,是基于他在云南一年的体验,“云南的太阳这么辣,天这么高又这么蓝,他们确实有很多矛盾,但笑一笑第二天就过去了,没有那么多纠结。”在鹏飞的眼里,当地老人与孩子的生活充满欢笑,所以他决定用这种方式,“也是一种真实方式”来呈现。
全片最出彩的一个段落来自结尾,母女二人走进一个1.2亿年的溶洞,在洞中翩翩起舞,为逝去的亡灵祈福。当二人的影子映在古老的石壁上,仿佛万籁俱寂,时间凝结,只有洞里的滴水声嘀嗒、嘀嗒……这一片段被许多观众誉为神来之笔。
在云南时,鹏飞每天都能看到当地人唱歌跳舞,不管是庆祝,或是祭祀,“舞蹈对他们来说是神圣的、深情的,在舞蹈面前,言语是匮乏的。”出于这种想法,一开始鹏飞就定下了用舞蹈来描述母女间深情且神圣的情感。但在哪儿跳舞,他想了很久:田间?寺庙?溪旁?竹林……好像都不够好。最后,他想到了常去的那个溶洞。
“前两次是和孩子下去,后来我喜欢自己在下面呆着。在那里我的心异常平静,它让我感觉到人类在大自然面前是多么渺小,更让我反思人类只是宇宙一瞬。”他说,影片绝大部分在讲社会问题,但当母女俩进入溶洞后,他希望观众能把前面发生的事都暂时忘掉,在大自然中得到升华与反思,“在这一刻,只有人与人之间的融合才是最动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