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锡光、张家祯:《侗垒》前言
《侗垒》又称《垒词》,是侗族古代流传至今的“垒金堆玉”似的吉祥雅语。它是侗人古时祭祀神灵、祈祷祝福的吟诵词,由于他们讲诵时彬彬有礼,娓娓动听,有条不紊,因而又称为祭祀垒词或条理话。在古时的湖南沅州(芷江)、晃州(新晃)及黔东南一带侗乡,民间流传着“讲垒兮又歌,神安兮人乐”的常言,可见垒词在侗族人民中间常常喷薄出浓郁的芬芳和魅力。
日月如梭千回万转,时移俗易何止万千。历史的浪潮不知冲刷和淹埋了多少珉绣与瑶珠瑰宝,然而《侗垒》尽管它无文字的记录,仅由侗人的口碑言传,竟在中华文化的万宝库中闪烁着自己的光彩,经久而不衰。这由于它是早巳长寐于侗族古文化摇篮中的一块璞玉,镌嵌于民族文学发展史的丰碑的缘故。据唐代沈亚之说:楚国三闾大夫“尝游沅湘,俗好祀,必作乐歌以乐神,辞甚俚。原因栖玉笥山,作九歌……”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自己也写道:“朝发枉陼兮,夕宿辰阳”;“入溆浦余儃佪兮,迷不知吾所如”。这位伟大诗人深入到了僚、侗先民居住的腹地,并观其俗祀,听其乐歌而有所启迪,著作了旷代少有的绝唱《离骚》。现在侗族保存的垒词中,首句为“吉日兮辰良、天地兮开张”者,比比皆是,遥与《离骚·九歌·东皇太一》首句相同。巧合乎?非也!乃屈子仿其俗祀,“托以风谏”者也。据此可见垒词之起源,约在春秋战国之时,已盛行于古代侗族民间。当然,这还需各方家的进一步研讨利“求索”!
唐宋以后,“五溪”之地,“蛮僚”之方均属于中央封建王朝直接统治之下。侗族与其他民族,特别是汉族,共同劳动、共同生活、互相交往又获得了新的进展与繁荣。《侗垒》因受唐诗宋词的影响而有了新的发展和开拓,由单纯的祭祀扩展到生活的各个领城,并将汉文化与侗文化融为一炉。把人和神,现实和幻想巧妙地、和谐地统一在一起,创作方法也由自然崇拜的神话主义,进入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演变成为汉侗语言相间,内涵广阔,语言风趣,雅俗相映的白话词。
侗语“Angsliix”用现代语言解,可泽为“客气话”,即是讲得富丽堂皇的颂扬词。迄今,流传在黔东南的锦屏、天柱、镇远、三穗、玉屏;湖南的靖州、会同、芷江、新晁一带侗族村寨的《侗垒》——《客气话》,尚有如下几种:
反映侗族先民对宇宙万物和人类起源的看法和见解。他们用想象和借助想象来支配自然,驾驭自然,改造自然,憧憬着扑朔迷离的前景。这种垒词经过民间代代润色,辈辈加工,使篇幅逐步增长,情节日趋完整,神话与史实相互染印,展现出侗族历史的生活画卷及演变进程。
古时是篇幅最大,内容最杂,迷信色彩最浓的巫吟词,均掌握在职业的巫觋手中,由于要保持它的神秘和魔力,往往单线内授得意门徒而不外传,因而泯灭殆尽,只剩些片羽只鳞。但是它的离子却渗透在各个方面,变成篇幅小,没有明确中心和主要人物,用凝炼的语言说明一个问题,或叙述一个活动的起因、经过和其中的一个片断。借以强化人的威慑力量,把人“神化”,使人变为无所不能的神灵。表现出天真的心里和美妙的幻想。
主要记录了唐宋以来,侗族祖先迁徒的原因、途经的路线与跋涉的艰辛历程,生动地描绘出一幅行程图。并着力刻画某些祖先的超群力量,改造了“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其承字”的自然环境,迎来了风和日丽,鸟语花香,五谷丰登;人民雍熙的景象;而具有“永久的魅力”。
是侗族民间联合起来对外共同御敌,对内保持团结,维持村寨治安和维护社会道德风尚的俗规乡法。由推举的寨者们把日常生活中出现的不良现象和治理办法纳入口头文学领域,用诗词的形式将枯燥乏味的条文趣味化、形象化、具体化,使听众既受到作人的准则教育,又得到艺术的享受。
主要是赞颂侗族祖先中英雄人物的光辉业迹,远古的已经很少,搜到的多是唐宋以来祖先的英雄事迹。这些颂词除《莎玛辞》带有神话传说色彩外,其余的都是真人真事的实录。如《姜芝灵——姜大王颂》、《大成雷音王垒》等,简要地记述了清代咸同年间,在严重的自然灾害和太平天国革命运动的影响下。爆发的侗族农民姜芝灵、姜应芳以及光绪年间的杨昆山、李白眉等聚众起义事件。由于他们是在民不聊生之际,而举起救民于水火的旗帜的,形成一呼百诺,从者云集之势,顿时得义军数万,威名大震。他们又以地形、物态和机智与奉命前来镇压的清兵拼搏,屡屡取胜。最后,虽因内奸六害、众寡不敌,均失败而壮烈牺牲,但震撼了清王朝的统治,也给侗族人民留下了血的记忆。由于侗族人民对起义者的笃爱,主观情感的抒发愤然,语言略有夸张,使这些垒词真实之中显神奇,增强了趣味性而脍炙人口。具有可亲、可信,可敬、可歌、可泣的艺术效果。
是规劝后人改过迁善的吟词。句式整齐,情笃意真,庄重深邃,并掺以汉侗古人的典故为范例以启发后人的善良情操。吟诵者在祠堂祭祖、节日聚会或长辈灵柩之前,用严肃的口吻,褒扬祖宗教诲之言,父母养育之恩,夫妻和睦之德,邻里团结之道,为人忠实之心,勉励耕织宜勤,持家宜俭、廉政为民等等。字字铿锵.句句悦耳,这些警策之言有教育和启迪的作用。
是垒词中内容最广泛、最浩繁的吟诵词。它涉及红白喜事的每个环节,大的如起新屋,嫁娶,祝寿、丧葬等,小的象给婴儿剃头,开斋,以及路见不祥之物或拾得死野兽……无不热烈道贺或说上几句安慰的话,真是无所不包,无所不及。吟诵的形式也多种多样,既有自个儿独白,一人说众人听;也有一问一答,一酬一谢;还有稍将打扮,进入角色,步步深入,层层推进,到了高潮,众人高呼“是呀”“好呀”以助兴。欢乐之概、趣味盎然。
是侗族男女青年玩山时不便于放声高歌,而用细语悄言以倾诉衷肠,表达情意的喃词。其词含蓄委婉,比拟朴雅,想象丰富,句子通俗,寓意深长。加之拖腔柔和,幽雅动听,犹如一泓清泉从情人心上流过,致使双方感情由淡到浓,直至如胶似漆的程度,结成终身伴侣。
历史的岁月匆匆流逝,而“侗垒”却保存了下来,并有所创新,今天,科学文化发展到了一定的高度,亦不被人们遗弃,的确不失为瑰丽之珍宝。其主要原因:在于它容量大,范围广,主题鲜明,含义深刻。反映了侗族北部方言区特有的,饶有风趣的习俗;它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与现实联系在一起,扎根于群众之中,有广泛的群众基础。《侗垒》不是某个人的见地,而是全民族智慧的体现,社会实践的综合,表达了侗族人民喜怒哀乐的思想感情和追求幸福的愿望,它是斗争生活的产物,是精神生活的结晶,每句话,每个词都经过了时代的琢炼,千百人的词斟句酌而成的。在总的框架下又各具特色和风格。宛如春天的花山,五彩缤纷,万紫千红,够人赏欣。耐人寻味。创作方法大多用贴切的比喻,接近生活的夸张,朴质而清雅。“清水出芙蓉,天然去粉饰”,不苍白,不妖冶,干净利落,简短灵活,通俗易懂,合乎口语习惯,韵律严谨,一般是一、二、四句押韵,或句句有韵。大珠小珠落玉盘,琅琅有声,响亮动听。由于音韵的和谐协调,节奏的跳跃、波动和回旋,增强了自身结构的紧凑和语言的趣味性而富有音乐感,能吸引听众而又易于记忆。
由于长时期的在封建社会中流传,受汉文化的影响很深,所以汉文词语很多。又经历各式各样人物的修删吟诵,难免不染上一些迷信色彩,拌合封建伦理,夹杂一些陈词柔句,致使篇幅零碎,章节松散。为了不失去它的本来真面目,我们整理时尽量照顾地区特点和民族风格,保留吟诵者的风味和历史社会给它打下的烙印。
《侗垒》的出版发行是很有意义的,不但把埋藏在地底层的民族文化遗产发掘保存起来,让其闪光放射异彩,供少们鉴赏,而且可以增进民族的相互了解与团结,推动民族民间文学的新发展,同时对进行各种社会科学的研究也是有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