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仁心》与希波克拉底誓言

看电视剧《医者仁心》,意外发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作为“策划”之一的著名导演潘小杨,还有饰演重要角色的著名演员潘虹,出现在同一部医疗题材的电视剧里,实在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巧的是,他们都姓潘?

现在知道潘小杨的人可能不多了,但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他是极富才华的青年导演,拍过《巴桑和她的弟妹们》,还有一部,就是轰动一时的《希波克拉底誓言》。

在此之前,可能除了医疗卫生界的从业人员之外,恐怕普通的中国人,很少有知道“希波克拉底誓言”的。顾名思义,当然是一部反映医疗题材的电视剧。二十多年过去了,想去网上找一下相关的介绍和视频资料,也很困难了,甚至剧情都不大记得了,大致应该是围绕三位医生竞争眼科主任的位置和男孩的眼睛被摘除这对矛盾,组织情节,表达情感,倾向和对人生、生活的哲理认识,并借此映照出人的灵魂的真诚与虚伪。

当时的观感就极为震撼,极富电影造型感的画面,用摄像镜头赋予故事和生活以诗化,极富哲理化深刻思考的对白,充分运用象征、浓缩、变形、夸张等手法,创造出一个崭新的审美情境,极具艺术感染力,在形式上、造型上和情节上完全抛开现实束缚,追求超现实的戏剧张力。

医院和病床犹如一个舞台,每个病人和医生都在这里上演一出沉重的戏剧。因此当时就被誉为“中国电视艺术的骄傲”,相信就是今天再拿出来,也是毫不逊色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由此,我们了解了“希波克拉底誓言”。

希波克拉底是被西方尊为“医学之父”的古希腊著名医生,欧洲医学奠基人。而希波克拉底誓言的原文,是这样的:

我要遵守誓约,矢忠不渝。对传授我医术的老师,我要像父母一样敬重,并作为终身的职业。对我的儿子、老师的儿子以及我的门徒,我要悉心传授医学知识。我要竭尽全力,采取我认为有利于病人的医疗措施,不能给病人带来痛苦与危害。

我不把毒药给任何人,也决不授意别人使用它。我要清清白白地行医和生活。无论进入谁家,只是为了治病,不为所欲为,不接受贿赂,不勾引异性。对看到或听到不应外传的私生活,我决不泄露。如果我能严格遵守上面誓言时,请求神祗让我的生命与医术得到无上光荣;如果我违背誓言,天地鬼神一起将我雷击致死。

三十年前,潘虹已经是著名影星,但我相信,许多观众是通过《人到中年》的“陆文婷”才真正认识了潘虹,当年因此获得金鸡奖影后。看过影片,相信谁都很难忘记潘虹那忧郁的眼神,那疲惫的身影,真实表现出一个眼科医生的工作与生活状态,不少感人之处,当她积劳成疾,生命垂危时,她的丈夫俯在她耳边,轻声朗诵裴多菲的诗歌《我愿意是小鸟》的时候,谁看了都会潸然泪下。

所以,看到潘虹在《医者仁心》里饰演的医务处长严如意,我宁愿看做是“陆文婷”在延续着她的生命与事业。

医疗题材的电视剧,从来都不鲜见。近几年来,有过美国的《急诊室的故事》,日本和台湾分别拍摄的《白色巨塔》,国内有过前几年的《柳叶刀》等,都是震撼人心的精品。因此如何能够不落巢穴,拍出独特的新意,就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如果说,二十多年前的《希波克拉底誓言》强调的是医生的敬业精神和职业道德,具有振聋发聩的启蒙作用,并且在艺术上独树一帜的话,那么《人到中年》则是以医院为背景,强调落实党的知识分子政策,呼吁整个社会对于中年知识分子处境的重视,那么随着时代变迁,如今的医疗题材电视剧所表现的,要广泛得多,也要深刻得多。

喜欢《医者仁心》,是因为出色的表演。谢君豪是我一直喜欢的为数不多的香港男演员之一,从《长恨歌》里的“程先生”开始,诧异于他能跨越文化差异,将一个内地跨越新旧时代的知识分子表现得如此丝丝入扣,而此次饰演的心外科医生钟立行,一个“海归”的感觉十分贴切自然,和台湾版《白色巨塔》里戴立忍饰演的“邱庆成”有得一拼;潘虹自然不必多说,已经说过,感觉是“陆文婷”的生命在延续,感觉特别亲切;尤勇的戏路很宽,饰演副院长武明训,演来得心应手,而饰演他妻子江一丹的陈瑾,最擅长的戏路就是这类中年知性女子,比起十年前的《花非花》,显然老了许多,也更优雅,直率,却又风情万种。

大凡医疗题材的作品所表现的,逃不过两个话题,医疗腐败和医患关系,《医者仁心》同样也不例外。值得称道的是,作品没有回避矛盾,直面现实,收取红包,收受医药代表的贿赂,过度医疗,医疗纠纷以及“医闹”的种种表现,医院内部种种复杂的人事关系,等等,该涉及的都涉及到了。

医生总是想治病救人的,然而在病魔和死神面前,技术再好的医生有时候也是很无助也很无奈的,作为医生,当然要坚守最起码的职业道德与操守,作为病人及其家属,也确实需要给予充分的沟通与理解。

外科医生钟立行,在美国工作十几年,医术精湛,仪表儒雅,对病人很有亲和力。圣诞节前夕,钟立行的妹妹因车祸身亡,身为医生的钟立行含泪把她的心脏移植到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身上,不料却被病人的女儿告上了法庭。

一气之下钟立行回到国内,回到曾经工作过的仁华医院,这里有他的老师,院长丁祖望,还有同学武明训和江一丹,开始似乎一切都很顺利,然而,他又面对着什么呢?医院里一例又一例手术失败,有二次肾移植的王欢术后肝炎爆发而身亡,有拒绝手术的银行行长的母亲,有因同事王冬做的心脏搭桥手术失败而死亡的苏教授,钟立行自己做成功的心脏搭桥手术被王冬窃为己有,还有种种医患纠纷和人事纠葛,甚至莫须有的桃色陷阱,曾经的同窗好友武明训,也和他产生了严重分歧,使他身心俱疲,但他没有倒下,守住了作为一个医生的良知和道德底线。

全剧的最后部分,围绕着一场医疗官司的诉讼,作为被告代理人的钟立行,在法庭上有一段十分精彩的陈述,可以看做是全剧的“戏眼”,相信会使人感动到落泪。

王欢的父母,一直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一直不能够理解,为什么好好地一个孩子,送进了医院,越治越差,不断地抢救,孩子却死了,我愿意尽我的所能去解释。王欢妈妈,请你一定要相信,我们做医生的心情,跟你一样的难过。

甚至更难过,为什么?因为我们作为医生,作为一群保卫生命的人,我们却救不了自己的病人,那种无力感,真的是令人感到很绝望。为什么要替这个孩子治病,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挽救他的生命,为什么明明知道有死亡可能的情况下,依然不断地坚持,不惜一切代价地救他?为什么明明他的父母已经没有能力支付高额医药费的时候,我们仍然坚持就坚持治?那是因为,我们是医生!

医生的职责就是治病救人,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救人。钱,并不是最重要的,只要有一种可能性,总能想出办法。

我们知道王欢的情况,知道他的家庭已经没有能力支付高额的医药费,当生命受到考验的时候,我可以告诉大家,这些都不再重要,我们绝对不会因为医疗以外的原因去救人,更不会因为多收费而去救人,任何一个医生,在生死面前,任何一个医生都不会动歪脑筋,否则他就不配当个医生!

作为我个人,我真的不愿意看到你们生活在猜忌埋怨和仇恨里面,让自己痛苦。我见过王欢,我参加过抢救,他是个可爱的优秀的男孩子,我相信如果他还活着,他真的不想看到你们生活在痛苦里,其实从开始到现在,我们所有的人,都完全理解你们的心情,这个世界上,失去亲人的不是只有你一个,没有人杀死你的孩子,是疾病,是病魔!

而医生,是站在人类生命的前沿,去拯救生命与疾病搏斗的人!你永远没有办法明白一个医生,失去他自己病人的痛苦,因为我们无能,因为我们没有办法拯救生命,我请你们相信,每一个医生和你们所有家属的心情是完全一样的,一样的!没区别的,你知道吗,一样的!

如此肺腑之言,谁听到能够不为之动容?我感动,我流泪,我真的相信,医生是个崇高的职业。

全剧结尾,几个年轻医生带领刚从医学院毕业的实习生宣誓,我们又听到了熟悉的希波克拉底誓言。准确地说,是《日内瓦宣言》。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审判了纳粹分子医生的罪行后,医生的职业道德的特殊性和重要性重又引起了人们的重视。1948年世界医学会 (WMA)在希波克拉底誓言的基础上,制定了《日内瓦宣言》,作为医生的道德规范.全文如下:

值此就医生职业之际,我庄严宣誓为服务于人类而献身。我对施我以教的师友衷心感佩。我在行医中一定要保持端庄和良心。我一定把病人的健康和生命放在一切的首位,病人吐露的一切秘密,我一定严加信守,决不泄露。我一定要保持医生职业的荣誉和高尚的传统。

我待同事亲如弟兄。我决不让我对病人的义务受到种族、宗教、国籍、政党和政治或社会地位等方面的考虑的干扰。对于人的生命,自其孕育之始,就保持最高度的尊重。即使在威胁之下,我也决不用我的知识作逆于人道法规的事情。我出自内心以荣誉保证履行以上诺言。

医生有“希波克拉底誓言”必须遵守,那是他们的幸运,可能那是因为他们的职业关乎人类的生命而至关重要的缘故吧?但是无论是谁,从官员到职场白领,只要从事的是正当的于社会有益的职业,那么就都应该有最起码的良知与最基本的职业操守,这是毫无疑问的。

或许每个人都应该扪心自问,我做到了吗?如果我们每个人都真能做到的话,那么是否还会有如此层出不穷的“问题食品”,是否还会有那么多的灾难事故发生,是否还会有大大小小的腐败,是否还会让民众永远在一种缺少安全感的状态下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