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藏家安思遠﹕最心愛的是翡翠戒指
商人藏家安思遠﹕最心愛的是翡翠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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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動讀報
|追憶|
曹星原
歷史是個奇怪的現象和存在﹔有時候是以事傳人﹐有時候又託人傳事。換句話說﹐一件事情引起了大家的關注可以使一個人本來不足為奇的人進入歷史﹐或者由於一個著名人物的介入使得一件很普通的事情成為歷史事件。海外的著名藏家幾十成百﹐獨獨安思遠引起了廣泛的關注﹐而且被過譽為“亞洲藝術的教父”。這樣的體面和輝煌讓幾年前去世的大藏家王季千情以何堪﹖同住紐約的王季千出身蘇州豪門﹐20世紀初到了美國之後把著手教會了一批美國人如何鑒定﹑如何收藏﹑如何寫字﹑如何理解中國的筆墨。
在85歲高齡時﹐安思遠不小心摔倒在其紐約住宅而作古﹐於是所有留下來的私人收藏進行了拍賣﹐連著七天拍了六場﹐全部收藏散去﹑斬獲8.16億元人民幣﹐引起了正走入收藏和藝術品交易高潮的中國藏家﹑古董商以及許多人的關注。當然﹐不可避免的﹐有人對這六場拍賣也有一些微詞。比如有人就認為那一對黃花梨的圈椅賣了900多萬美元有點超出椅子在當下所應有的價值。
藝術品的民間收藏在歐美已經形成了有規模的商業模式﹐而且也派生了一系列規範和做法。以我個人的看法﹐安思遠家裡留存的東西不是一個收藏家的格局而是一個著名的古董商的家底。
我唯一一次去他的家裡雖然是在一個偶然的情況下﹐但是觀感仍然比較震撼。進門之後的第一感覺是小玩意太多﹐看不過來﹐覺得自己像是阿里巴巴走進了一個寶庫一樣。第二個感覺是收藏無序。這些藏品﹐與其說是為了某種收藏目的淘來的﹐不如說是因為作為古董商的他特別喜歡而不捨得出手﹐或者是其他原因沒能出手的結果。
一個藏家有自己的喜好與關注﹐從家裡的擺設基本可以看出來。一般來說藏家可以分為如下幾類﹕專類收藏家只各處搜羅某一個藝術家的作品﹐或者某一種題材的作品﹐甚至是含有某一種圖像的一切東西。比如我認識一對母女收藏家專門收藏含有蜻蜓的一切東西。另一類是縱向收藏。也就是以美術史發展為線索﹑收藏不同歷史時期的作品。再一類是橫向收藏﹐盡可能多地將同一時代的不同藝術家的作品在收藏中表現出來。還有一類是涵蓋性收藏﹔涵蓋性收藏比較宏大﹐其中包含了縱向收藏﹐在縱向收藏中對有一些特殊的歷史時期或畫家做了橫向收藏﹐甚至專類收藏。
一般來說﹐嚴肅的藏家身邊都有兩類人﹕一類是古董商﹐另一類就是美術史家。加拿大艾伯特大學的前校長﹐現任校董的三迪·麥克泰格和夫人瑟利雅·麥克泰格作為新入中國古董收藏的強手﹐周圍就有古董商安思遠﹑張宏﹑英國的美術史家韋馱﹐以及美國的一些美術史家。大概在20世紀70年代中期麥克泰格夫婦進入了中國藝術品的收藏界﹐而且直接定位為以宮廷的作品和器物為主。在1970年代﹐乾隆時期的東西並不值錢﹐但是作為新出道的藏家﹐這個定位含有深意﹕首先﹐宮廷的背景永遠帶有至高無上的色彩﹔其次﹐乾時期的東西雖然當時不值錢﹐但是畢竟乾隆帝是以收藏著稱並指導了清宮後期收藏的規範化。所以在這個定位之內﹐祗要進了清宮的或者是出自清宮的藝術品都被納入麥克泰格的收藏體系。因此他們的收藏定位是涵蓋性的﹑同時把乾隆時期作為橫向關注。
到了20世紀80年代﹐麥克泰格家族的收藏已經有了相當的規模﹐於是她和丈夫就請了一批她們一直依賴的古董商和藝術史家﹐包括我也在內﹐把她的東西全部鑒定評估一遍。我本人最喜歡的一件作品是那件應該算董其昌絕筆書法。無論是從筆墨的老辣遒勁還是從款識的時間上看﹐都是在董其昌最後的日子時寫的。
住在麥克泰格家的那幾天﹐我對安思遠的瞭解多了起來。安思遠本是美國人﹐年輕時﹐遇到在耶魯大學教中文的王方宇教授﹐王教授不但給他取了這個令人過目不忘的名字﹐而且也是領他進入中國收藏和中國文化的人。安思遠的好學和聰慧使他逐步走入這一行當的中心並且慢慢地在紐約為自己做出了品牌。安思遠紐約的拍賣預展﹐拍賣前的預展我們都去看﹐好幾次就在拍賣公司的庫房裡跟安思遠站在那兒聊天。我清楚地記得有一次他出手了一件大作品﹐心裡十分高興﹐揮著他那戴著巨大的鑲金翡翠戒指的手﹐叼著巨大的雪茄煙說﹐星原﹐我今年活兒全幹完了﹐可以休假了﹐跟我們一起出去玩兒。我說這才幾月啊﹗他說不光是今年﹐明年的活兒都做完了。萬分得意自己的斬獲﹐他帶我去看那件天價古董。這就是古董商和收藏家的區別﹔藏家死也不肯出手自己喜歡的東西﹐而商人﹐雖然欣賞好東西﹐祗要賣得出好價錢的東西﹐他都會出手賣了。
所以他的日子是在一邊賣﹐一邊買的節奏中行進的。不過他仍然把他最喜歡的東西留在身邊﹐比如他從不離手的那個翡翠大戒指。現在這個戒指的去向是一個謎﹐有文章說拍賣七天之後﹐這個戒指也沒出現。就在麥克泰格做全部收藏評估那次﹐每天吃飯時﹐我被安排坐他旁邊。他很會談話﹐飯桌上的聲音最有穿透力。聊著聊著﹐他突然把手伸給我看﹐說﹕“星原﹐你見過這麼漂亮的翡翠嗎﹖你覺得這個翡翠怎麼樣﹖”我說不錯﹐他對我的回答很不以為然﹐說﹕“祗是不錯啊﹐你以前見過幾塊這麼透明﹑這麼漂亮﹑這麼大的翡翠﹖你就說了個不錯﹗這是頂級的﹐再沒有這麼大的了﹐我永遠不會讓它離身。我專門到香港請了金匠﹐讓他按我自己的設計做了個金戒指把這塊翡翠鑲在這兒。我戴在手上永遠不離身。”他一邊說著話﹐一邊比劃﹐一不小心﹐他的戒指就碰上了鄰座的高腳酒杯﹐把那酒杯給打破了。三迪·麥克泰格馬上說﹕“打個酒杯沒關係﹐戒指留給我們就行了。”安思遠馬上回答﹐這戒指我是到死都不離身的﹐我死了﹐戒指跟著我走。瑟莉亞跟著就說﹕“這戒指你帶不走。你死了﹐我去給你送葬﹐順手把戒指脫下來我帶走﹐玩笑。”安思遠很認真地說﹐你帶不走﹐你拿不走﹐我知道快要死了﹐我就把它吞下去。大家說到這種時候﹐已經不能再往下接了﹐喝酒喝酒﹐那時候家裡的佣人已經把酒杯換了﹐酒也換了﹐就接著喝酒﹐就過去了。安思遠一生收藏在七天內散盡﹐但這個戒指沒出現。
安思遠身後的遺存是典型的古董商的留存物﹔沒有明確的收藏系統﹐良莠俱存﹐但是也不乏如同翡翠戒指一類的商人心愛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