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生活冯骥才 冯骥才 感谢生活

《冯骥才集》收进了冯骥才四部中篇小说,分别是《铺花的歧路》《啊!》《神鞭》《感谢生活》。其中,除了《神鞭》,其他三篇都是写“文-革”的,而且都设置了悬念——《铺花的歧路》是白慧所打的老师死没死,《啊!》是吴仲义丢失的信到底去了哪儿,《感谢生活》则是华夏雨箱子里的“活物”究竟是什么。当然,比较起来最感人的还是《感谢生活》——我读的时候几次流下了眼泪,至始至终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感谢生活》写了“文-革”中一位艺术家的遭遇:他像个“魔术袋”,把生活中尖的、圆的、软的、硬的都塞进去,并默默地消化掉,不论遭际如何坎坷,依然挚爱生活。华夏雨深陷被批斗的泥沼时,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冤枉的,可就是没有人去拉他一把,甚至连他深爱的妻子也离他而去,只有一条同样命运坎坷的狗——黑子追随他,始终不离不弃,与他相依相伴。

黑子在华夏雨最寂寞的时候自动来和他做伴,抚慰他受伤的灵魂:华夏雨和仰慕他的罗俊俊在里间欢度新婚之夜时,它乖乖地睡在外屋,守护着他们的幸福:还像家庭成员一样,帮俊俊做家务,让他们的新婚生活过得很“圆满”;“文-革”风暴骤起,诬陷华夏雨的大字报铺天盖地,赤卫队勒令他跪读大字报时,黑子竟趁夜深人静偷偷地撕毁了给主人带来厄运的大字报;造反派发现黑子撕了大字报强逼华夏雨亲手打黑子,华夏雨被-迫打了黑子一棍后黑子被赶跑了,华夏雨不能原谅自己的那一棍,但黑子却原谅了他;华夏雨被造反派打伤后躺在床上,黑子每晚夜间都来陪伴他,还用柔软的舌头舔他的伤口,用身体的温度给他取暖;造反派决定把华夏雨送去青石场劳-改,用车把他押送青石山时,黑子不惜长途追赶,还和汽车赛跑,最后甚至宁肯一死也要拦住汽车,保护自己的主人不受侵害。

有人说,人是最容易忘恩负义的动物。在黑子面前,很多人都应当惭愧。罗俊俊就是一个——尽管她和华夏雨曾经相爱过,尽管华夏雨为了保护她自己承认了所有莫须有的罪名,尽管她作出过“无论你怎样,我都跟着你”的承诺,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了,没有回头看一眼她那可怜的男人。

在那个“人的兽性”暴露无遗的年代,“兽的人性”却让所有的人都为之动容。当我们为无辜的华夏雨遭受苦难而感到同情时,我们应该庆幸的是在他最为窘迫和绝望的日子里,还有那只对他忠心耿耿的狗——黑子。

巴金的《小狗包弟》也写了人和狗之间的故事,但那篇文章主要是写小狗在“文-革”中的悲惨遭遇,是从一个侧面反映了那个疯狂的时代的惨无人道,表达的是作者对狗的遭遇的深重悲悯、歉疚和忏悔之情。不仅如此,巴金的散文写的就是狗,而冯骥才的小说的主人公虽然是人,但写黑子的内容却是小说中最感人的部分。

从19世纪中后期开始,写实型动物形象——区别于寓言、童话等作品中拟人化的动物形象,就在世界各地盛行。从欧美小说中最早出现的一批写实型动物形象来看,其具有明显的人道主义倾向,都是对动物的生存境遇寄寓了无限的同情,并将人道主义的关怀对象从人向动物延伸。

文学作品中的人道主义强调的是人类的态度,是关于人类在对待动物行为方面应该怎样的回答,很少对动物是什么、动物为何要受到人道关怀等问题作出回应。人道主义的这种道德取向,在部分描写人与动物关系的小说中有着进一步的表现。

比如,在许多作品中我们就可以看到借助表现人情之美、人性之美塑造完美的人格都是从善待动物入手的,而且某些人的丑陋的人性,或人性中的某些丑陋的部分,也是在小说的故事中通过人与动物的温情、忠诚和牺牲精神构成对比表现出来的。

苏联作家艾特玛托夫在《断头台》里就写了一个一对狼在人类的大肆猎杀中携崽远离世代衍息的草原,可无论它们逃到哪里,都躲不开人的伤害,最终母狼为了救狼崽丧生在了人类的枪口下的故事。

小说中,作者让狼性成为人性鲜明的对比:狼性一反我们习惯的凶残,充分显示了其动人的温情;而人性则显出了无情、狠毒和自私的丑恶。《感谢生活》中的黑子的形象正是因为被赋予人性的光辉才成了最能打动人心的形象,进而显示了“文-革”最大的损失就是人性的集体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