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如再嫁 犹如莎翁戏剧:朱生豪和宋清如的蓝色生死恋
读罢此诗,朱生豪顿时心花怒放。他马上提笔按宋清如的诗意填了首《蝶恋花》:不道飘零成久别,卿似秋风,侬似萧萧叶。叶落寒阶生暗泣,秋风一去无消息。倘有悲秋寒婕蝶,飞到天涯,为向那人说。别泪倘随归思绝,他乡梦好休相忆。
这两首表达相思之情的诗,打开了朱生豪和宋清如感情世界的那扇门,两个年轻人坠入爱河。有时候,他们也会以“秋风”和“萧萧叶”自称。
在爱情之花的滋养下,朱生豪的书信写得情意真挚,缱绻缠绵。有时这封信刚寄出,下一封又续上,想到什么写什么,一句话也成一封信寄出。
1935年上半年,朱生豪决定翻译莎士比亚剧作,他写信给宋清如说,要把这个译着作为向她求婚的礼物。但是受苏联文学影响太深,宋清如一直对婚姻有种恐惧感,她喜欢自由,讨厌应酬和排场,视婚姻为爱情的坟墓。所以,宋清如拒绝了朱生豪的求婚。
一直以为结婚是水到渠成的朱生豪,这下傻眼了。朱生豪担心宋清如动摇了,他的信源源不断地飞来。宋清如的喜怒哀乐完全牵扯着朱生豪的心,这个被朋友们称为“没有情欲”的才子,写出来的情书成了极品。
他对宋清如的称呼为“阿姊、傻丫头、宝贝、小鬼头儿、小弟弟、青女、女皇陛下”等,自己的署名则为“你脚下的蚂蚁、伤心的保罗、快乐的亨利、丑小鸭、老鼠、牛魔王”,原来那个寡言无趣的朱生豪,在爱情面前就像一个天生调情的高手。
这样的信总共写了三百余封,宋清如真的被打动了。这时候的朱生豪和宋清如,都是三十岁的大龄青年了,宋清如决定结束这场精神恋爱,和朱生豪走进婚姻的殿堂。
1942年5月,朱生豪和宋清如在上海举行了简朴的婚礼。婚后的朱生豪还是才子,一心沉浸在翻译事业中,对周遭的世界完全不管不顾,可宋清如为了支持他的事业,完全变成了一个标准的辛勤的家庭主妇,帮工做衣,补贴家用,为一日三餐奔走。
由于朱生豪的译稿曾两度在日军炮火中被毁,为了躲避日军的骚扰,1943年1月,朱生豪和宋清如带着莎氏全集,回到了嘉兴东米棚朱生豪的老家。一张榉木帐桌,一把旧式靠椅,一盏小油灯,一支破旧不堪的钢笔和一套莎翁全集、两本辞典,就是他们全部的家当。
看着这个简陋的小屋,朱生豪心里不是滋味,他娶了宋清如却没有让她过上一天像样的好日子。宋清如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她握了握他的手说:“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家。”朱生豪感动不已。
灵魂在莎士比亚世界
尽管生活拮据,但宋清如所带来的安详家庭氛围和精神慰藉,成了朱生豪潜心翻译的重要支柱。他担心宋清如太无聊,就把《李尔王》交给她,让她也参与翻译。宋清如以自己英语水平不行而拒绝了,其实,她是担心自己影响到朱生豪的翻译进度。
她情愿放弃自己的才情,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变成围着锅碗灶台转的家庭主妇。没想到她这个家庭主妇做得还挺称职,每月上旬,她总先把米买好,其他开支能省的一律省去。刷牙用盐代替牙粉,丈夫的头发长了,也由她亲自担当理发师。
那时他们很穷,吃的几乎都是青菜豆腐,偶尔烧两只鸡蛋就算是开了荤。有一次,朱生豪翻译得很顺利,一高兴居然跑到楼下去帮宋清如做家务生炉子。从未干过这种事情的朱生豪,弄得满屋子都是烟,熏得两个人都像花脸猫。宋清如在镜子中看到两人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1943年春节,宋清如回常熟的娘家过年,在那里住了20天。夫妻二人这一小别,让朱生豪很不习惯。由于太想念妻子,在宋清如回来的当天,他不顾下雨跑到后园的一株杏梅树下苦苦等待。花瓣被雨一片片打落,他把这些花瓣捡起来,每捡一瓣,他就在纸上写一段想念妻子的话。“昨夜一夜我都在听着雨声中度过,要是我们两人一同在雨夜里做梦,那境界是如何不同,或者一同在雨夜里失眠,那也是何等的有味……”
等到宋清如进家门,花瓣已经集了一大堆,而朱生豪几顿没吃饭了。宋清如心疼得直流泪,骂朱生豪真是傻瓜。朱生豪说,“我是怕你不再回来了。”宋清如自此再也舍不得离开朱生豪半步。
朱生豪在翻译到《亨利四世》时,突然肋间剧痛,被确诊为严重肺结核及并发症。这对朱生豪和宋清如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朱生豪当场哭了出来,他恨老天不公平,他还有许多的书稿没有译完,还没能够让妻子跟着他享福。
宋清如心如刀绞,但她知道如果自己也垮了,朱生豪肯定没有活下去的信心。宋清如自始至终没有让朱生豪看到她的眼泪。她日夜守候在丈夫身边,像过去一样给他煮饭洗衣,充当他的读者、校对者和欣赏者的角色。但朱生豪的身体每况愈下,走一趟北门简直就像爬山。
1944年11月底,朱生豪的病情加重,日夜躺着,无力说话,更无力看书了。他对妻子说:“莎翁剧作还有5个半史剧没翻译完毕,早知一病不起,我就是拼着命也要把它译完。”宋清如宽慰他说:“等你休息这几日,身体恢复过后,一定能够完成。”其实她心里清楚,这些话在病魔和命运面前都是徒劳。
到了12月间,朱生豪的身体更加糟糕。24日那天,他的大小便已经失禁,宋清如一看全是鲜血。从来都伪装坚强的宋清如,看着那红红的一片,忍不住咬着嘴唇流下了眼泪。她含着泪给丈夫擦洗身体,朱生豪还喃喃地说,“我的一生始终是清白的。”睡到半夜,宋清如听到朱生豪叫了声,“清如,我要去了!”宋清如连忙大声不停地呼叫他,朱生豪才慢慢苏醒过来,她再也控制不住地抱着丈夫失声痛哭,“哪怕相聚一分钟,也是宝贵的啊。”
这虚惊一场,让宋清如再也不敢离开丈夫一分一秒。那两日,朱生豪已不清醒,他口中念的全是莎士比亚戏剧的台词。26日中午,朱生豪忽然叫道:“小青青,我去了!”然后,他永远闭上了双眼,这一年朱生豪年仅32岁。他带着满腔的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留下年轻的妻子、一个嗷嗷待哺的儿子,还有一部没有出版的翻译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