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的意思 吃不够的红薯 思念不够的父母
(作者:王建新)我出生在1986年,被人们称为“瓜菜代”。那个年月红薯是人们不可或缺的主要食物,于是我跟红薯结下了不解之缘。
每到春播时节,一家人忙着把地分出一条条垄来。母亲把红薯苗剪叶后插在土里,浇一点定根水,过几天去看,蔓儿绿油油地向前爬着。等到两垄间的蔓儿接上头后,要将蔓儿头挑回来继续长,如此反复。
曼儿被左右为难,非但没有憔悴殒命,反而郁郁葱葱。走近细看,红红的茎、碧绿的叶,仿佛人的血管一样,将雨露的滋润和阳光的叮咛输送给根。到了秋收季节,红薯藤下的土里就可以长出硕大的果实,有的红薯个头太大,都把土地撑裂了,漏出半个身子来。
我记得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黄昏时分,我的母亲到田里挖新鲜的红薯准备做晚餐。几个戴笠荷锄的老农牵着壮硕的黄牛蹒跚而归,母亲和他们一一亲切地打招呼。
来到田里,母亲利落地刨开大把泥土翻出红薯,然后两两磕一磕土把它放进篮子里。回到家后,母亲把红薯洗好,随意递给我一个,脸上带着笑容说:“你看妈挖的,看着就甜,一定特别好吃。”
我从母亲那只布满皱纹的手中接过红薯,心里忽然百感交集。那是和生活搏斗过的一双手,是握过锄头、拔过草、施过肥、也收获过的一双手。
晚饭桌上,母亲一如往日,唠家常。几样清淡的菜肴,竟是如此芳鲜适口。鸡蛋是刚才从鸡窝里捡拾起来的,豇豆是邻居特地送来请她尝鲜的,紫茄也是近些日子才收获的,而红薯则是刚从田地里挖回来的。这里只有乡野之间淳朴的人情和自给自足,随遇而安的生活趣味很是舒服。
那是一个拮据的年代,农村里的每一个人都吃着同样的苦。一年也只有过年才能吃上肉,因此,每逢红薯收获的季节,母亲从田里挖出辛苦劳作后收获的果实,如获至宝般地刨去皮,再切成薄片,在屋前的石台晒上,任由烈日晒着,直到红薯片成为洁白酥脆的干粮,这才一一收起来。
那一年,我报名参军了,拿到入伍通知书要走的那天,亲朋好友都来武装部大门口送我。嘈杂的人群中,接兵干部很大声地不断督促大家赶紧带好行李登车。我在人群中张望着,却始终不见父亲的身影,也只好登上车,找一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了下来,继续寻找父亲。
就在大班车快要启动的那一刻,一个消瘦的人一边跑一边吆喝着让车等一下。这个人正是父亲,他手里提着塑料袋,穿梭在人群里向车奔来。我赶紧打开车窗,父亲把装有红薯的塑料袋递给我说:“路上吃吧!”那一刻,我没有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哭成了泪人。
有一年回家探亲,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又转汽车。终于到站了,我背着包下了车,打算去吃碗馄饨。刚出车站,就闻到了熟悉的烤红薯香味,这个味道是我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味道。
我站在卖烤红薯的大爷面前好久,大爷疑惑地看着我问:“孩子,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我老实说:“想起了我当兵走的时候父亲送我的红薯。”大爷愣了一会后笑着说:“孩子,你是部队的啊,今儿大爷就送一个刚刚烤好的大红薯给你。”我正想拒绝,但是大爷已经装好塞到了我的手里。
我有些不好意思,伸手去口袋里掏钱。大爷又说:“孩子,是回来看你父亲的吧,真好,真孝顺!可是我的孩子再也回不来了,即使我一直在车站等他,他也回不来了。”我见他情绪很低落,心里隐隐有些难过。
大爷告诉我,他已经在这个车站等了十一年了,他的儿子很孝顺,他们感情很好。我不敢问他他的儿子为什么没有回来,一边吃一边夸他红薯烤的很棒。
今年3月,我随战友去拜访老首长,老首长和老伴曾经都是军人,身体很健康。外出办事回到住处时已是傍晚时分,一走进宾馆大厅就闻到了烤红薯的味道。我对红薯的喜爱是情有独钟,老首站看到我回来站起来向我招招手,我赶紧上前搀扶,他热情地把手里的一个塑料袋递给我,说:“你阿姨烤了红薯让我给你送过来,赶紧吃,还热乎着呢。”我的眼泪一下子涌出了眼眶,老首长催促我“趁热吃,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我抹了把眼泪,扶着老首长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一种父亲般的暖意涌上心头。又让我想起了在车站等待儿子的老大爷,不同的是他没有等到儿子,而我却等不到父亲了,再也等不到父亲给我送最爱吃的红薯。
我边吃边和老首长聊天,一聊就忘记了时间。阿姨等急了,来到宾馆找他,我们像一家人一样又聊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带着不舍的心情送二老回家,二老开心地像个孩子一样。可是,不知这一别下次又会是谁给我送最爱吃的红薯?不知道父亲和母亲在另一个世界还好吗?
所有流淌过眼泪的苦日子都成为过去,我在部队慢慢变成了老兵,当种种苦涩已化为云淡风轻的一个微笑时,多么希望父母能够看到我的思念,看到我依然爱吃红薯,烤的蒸的煮的,只要是红薯我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