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诚的小妾是谁 李清照婚姻不完美:临别还被赵明诚戟手怒骂
余性不耐,始谋食去重肉,衣去重采,首无明珠翡翠之饰,室无涂金刺绣之具。遇书史百家,字不?缺,本不讹谬者,辄市之储作副本。
"首无明珠翡翠之饰,室无涂金刺绣之具",这两句话也许要比李清照那些绝妙好词更能博得中国文人的喜爱,因为这里表现了李清照的"妇德"。《论语》中说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这是中国文人的人格表征,李清照的"食去重肉,衣去重采"与之相呼应,是对男性道德标准的体认。
于是,这段文字便被用来佐证李清照与赵明诚"同甘共苦":对物质生活的淡泊和对精神生活的追求。这一解读的错误在于断章取义,在于忽视这段文字的"语境"。
我们必须弄清楚她为什么这么"虐待"自己。"收书既成,归来堂起书库大橱,簿甲乙,置书册,如要讲读,即请钥上簿,关出卷帙,或少损污,必惩责揩完涂改,不复向时之坦夷也。"这才是李清照"性不耐"的真正原因。
赵明诚收藏金石的志向正朝着一种严重的"病态"发展。他在"归来堂"造了间书库,且上了锁,李清照若要翻看书籍,必须在簿上登记,若不当心弄破了书,就会遭到丈夫的"惩责"。这间自己家里的书库竟成了"公共图书馆",李清照被剥夺了对金石物品的所有权,被剥夺了作为妻子的特权。
丈夫的"惩责",让李清照首次感到在丈夫心中,自己的地位远远没有金石重要。这时,她怄了一次气。她不再理会书库里的宝物,不再看丈夫的脸色,她自己去买了一些"普及本",那些价廉物美的书籍。
她知道书是用来阅读的,不是用来供奉的。为了买这些"普及本",李清照开始缩衣节食。"食去重肉,衣去重采"这八个字根本没有一丝"同甘共苦"的意思,相反,它们表达了李清照对于这次"怄气"的坚决,表达了对丈夫的誓不妥协。
这次怄气是一种微弱而不彻底的抗争。她此刻并没有预见,这种"冷战"策略根本不管用,她不知道在即将到来的日子里,她的生命将不可避免地与这些宝物纠缠在一起。
六月十三日,(赵明诚)始负担舍舟,坐岸上,葛衣岸巾,精神如虎,目光烂烂射人,望舟中告别。余意甚恶,呼曰:"如传城中缓急,奈何?"戟手遥应曰:"从众。必不得已,先弃辎重,次衣被,次书册卷轴,次古器,独所谓宗器者,可自负抱,与身俱存亡,勿忘之。"遂驰马去。
宋高宗建炎三年(1129)六月十三日,赵明诚被任命为湖州知府,独自赴建康面见皇帝。这段文字写的是夫妻俩分别时的场景。这其实是一场夫妻间的争吵,但一直被误读了。李清照问丈夫,如果敌人攻破城池,必须逃难,拿这些金石怎么办?赵明诚给她安排了一个顺序,先丢什么再丢什么,最后,"独所谓宗器者,可自负抱,与身俱存亡"。
李清照这次终于看清了丈夫的真面目。在赵明诚看来,如果李清照没有和宗器同归于尽,这不是由于她惧死,而是由于她忘记了该这样做,"勿忘之"三个字剥夺了李清照自由选择的权利。
"遂驰马去",丈夫就这样驰马而去,将自己抛弃在这个纷乱迷茫的世界中。我们又一次见到这个熟悉的"遂"字,李清照习惯用"遂"(便)这个字不露声色地表达自己的怨恨和不满。
文中还出现了"余意甚恶",恶什么呢?人们很少对此进行解释。联系"语境",我们可以知道李清照"恶"的是丈夫的态度,离别时的态度。"坐岸上",在这样的时刻,他竟悠悠然坐着,丝毫不在乎这次分离可能意味着永别。
"葛衣岸巾"是古代名士的着装,它的悠闲潇洒与此刻危险紧张的气氛构成了反讽。"精神如虎,目光烂烂射人",皇帝的重用使丈夫的眼睛神采焕发,他的目光里竟然没有一丝依恋和不舍。
在这样一个生离死别的关头,丈夫的表情、态度、举动乃至着装都让李清照"意甚恶"。丈夫在吩咐自己的时候,还做了个动作:戟手遥应。《辞源》对"戟手"的释义有两种:一、怒骂;二、勇武。关于怒骂的释例有二,《左传哀公二十五年》:"褚师出,公戟其手曰:‘必断而足!
’"唐代《酉阳杂俎》:"王姥戟手大骂曰:‘何用识此僧!’"徐培均先生《李清照集笺注》即从《辞源》中转引了这两个例子来笺注"戟手"(《李清照集笺注》卷三,P327,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说明徐先生也把此处的"戟手"理解为形容怒骂。
面对李清照的疑问,赵明诚是以怒骂的语气来回答的,他嫌她罗嗦,嫌她纠缠不清。
那一刻,丈夫的手指在李清照的眼前忽然变成了一把锋利的戟,它的口子反射出可怖而刺目的光芒,似乎昭示着死亡的来临。65天之后,赵明诚因病亡故。"八月十八日,遂不起。取笔作诗,绝笔而终,殊无分香卖履之意。
"曹操有《遗令》:"馀香可分于诸夫人。诸舍中无所为,学作履组卖也。"(《文选》卷六十陆机《吊魏武帝文》引曹操《遗令》,P2596,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徐培均先生从这句话推测出赵明诚尚有小妾。
在我看来,李清照用这个典故,指出了丈夫对身后事的不负责任,也表达出自己的埋怨和无奈。曾经的研究金石并未博得丈夫的一丝怜爱,他临死前没有对自己哪怕是多叨念一两句,原来自己和那些毫无才学的小妾并无分别。爱情原是幻梦一场。
昔萧绎江陵陷殁,不惜国亡,而毁裂书画;杨广江都倾覆,不悲身死,而复取图书,岂人性之所著,死生不能忘之欤?或者天意以余菲薄,不足以享此尤物耶?抑亦死者有知,犹斤斤爱惜,不肯留在人间耶?何得之艰而失之易也!
文章最后,李清照套用了男性作家常用的结尾方式:类比。她将丈夫与萧绎和杨广作比较,从而对丈夫的金石癖进行了抽象提升:"人性之所著,死生不能忘之。"在这种抽象提升中,具体性和复杂性被涂抹了。因此,后代读者在这一结尾中只读出所谓的"宏大"主题:聚散无常。
宋代无名氏《瑞桂堂暇录》解读道:"使后之人叹息而已。以见世间万事,而终归于一空而已。"明代顾炎武《日知录》解读道:"有聚有散,乃理之常;人亡人得,又胡足道,未尝不叹其言之达。
"(转引徐培均《李清照集笺注》卷三,P334、335,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然而就在这段抽象提升中,我们依然可以发现特殊性。这种特殊性已经超逸出"宏大"主题:"抑亦死者有知,犹斤斤爱惜,不肯留在人间耶?"李清照突然萌生了一个很恐怖的念头:自己之所以没有保存好丈夫的遗物,也许不是战乱、盗贼等外界原因所致,"罪魁祸首"正是当初命令自己保存遗物的丈夫(遗物的主人)。
李清照怀疑是丈夫不愿那些金石宝物留在自己身边,是他把它们一起带到九泉之下了。原来丈夫从一开始对自己就是不信任的,李清照有了这个可怖的怀疑,这一怀疑的背后,是对封建社会男性价值观霸权的深刻觉悟。
《〈金石录〉后序》结尾的抽象提升或许是李清照的一种不自觉行为,她必须要隐蔽自己的抗争,她知道只有"宏大"主题才能得到男性批评家的赏识,才能在男性书写的文学史上占一席之地。如果将抗争直接表露出来,或许会立即遭到中国文人(男人)们的封杀。这里存在一个悖论:为了最终表达抗争,必须首先隐蔽抗争。所幸的是,此种抗争意识终究没有被文字全部遮蔽,有些"裂缝"还是能指引读者通往李清照的意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