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厚的学生赵士林 李泽厚是如何“带”学生的
李泽厚(1930—)是当代中国著名的思想家、美学家和哲学家。在八十年代,李泽厚几乎是大陆学界最受欢迎的学者了,太多的人希望成为李泽厚的学生。他并不很想带学生,但哲学所的领导多次找他谈话,他只好答应招收研究生。不过,他就带了两届硕士研究生和两届博士研究生。我们通过李泽厚的学生滕守尧、赵士林、刘东和赵汀阳的自白,来回顾李泽厚是如何“带”学生的。
“他对学生既严厉又宽松”
滕守尧1978年考入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成了中国社会科学院招收的第一届研究生。现在是美学界的大家,审美心理学和艺术社会学研究的专家。他在自己学术价值较高、影响很大的著作《审美心理描述》的“后记”里写道:“1978年,我刚读研究生时,指导老师李泽厚先生就一再告诫我说,研究美学,不要一开始便陷入国内关于‘美是什么?’的无谓争论中,要大量阅读国内外哲学、文艺学和美学名著,在此基础上选择某家某派作深入研究,逐步由点到面。
我谨记此话,在读完有关西方哲学史、艺术史和美学史专著后,便开始研读格式塔心理学和心理分析美学。愈读下去,愈觉得自己知识贫乏、肤浅和不足,愈是觉得不足,就愈觉得似这等有份量的著作不能随意读过就了事。
《审美心理描述》的写成,与李泽厚先生对我的热切鼓励和具体指导是分不开的。李泽厚先生对青年人一向寄予厚望。要求严格,又不求全责备;只要文章言之有物,有新的见解,就支持发表。正如许多青年人所说,李先生真是我们青年学人的好开路人。对于我的这本书《审美心理描述》,李先生断断续续读过一、二、三、九、十章和附加篇的初稿,对其中出现的问题,均有所匡正。其中第三章的图表,还是他亲自设计的。”
八十年代初的《美学译文丛书》是滕守尧担当实际的操作工作,以后他又针对一些具体的著作或课题潜心研究,一本一本的读过、译出,然后发表自己的研究成果。
赵士林,现任中央民族大学哲学与宗教学系教授。对于李泽厚的思想阐释得最有哲学高度的是赵士林,《华夏美学》的英译后记提到了他的相关阐发。
1984年,北京大学哲学系学生赵士林在硕士毕业后,报考了李泽厚的博士生。许多考生拿到试卷之后懵了。“他招的专业是中国美学史,考的题是西方哲学史,一道中国美学史的题都没出,没人像他这样出题的!我只得了20几分,很多人都是0分,相对来说,我是不错的了。
”李泽厚有两个招生名额,最后只招了赵士林,他成了李泽厚第一个博士生。现在已经是中央民族大学博导的赵士林回想当初,觉得李泽厚那样出题是有道理的:“做关于中国的学问,不懂西方,没有比较的视野,那也是做不好的。
”赵士林说,“他对学生既严厉又宽松。我的一些想法他听了以后毫不客气地否决,但我写博士论文的时候,他说,你的论文,爬着写、走着写、滚着写、躺着写,我都不管,只要符合我要求。”
“和老师在一起交换看法是非常愉快的事情”
刘东现任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副院长,创办并主持了“海外中国研究丛书” “人文与社会译丛”及《中国学术》杂志,提倡新“中体西用”,力图“再造传统”。刘东在一次江苏教育台的访谈中谈起了他的导师李泽厚。刘东说李泽厚对自己的思想影响是最大的。
“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第二个人在跟我对话时,有跟李老师对话时候那种神智的快乐!”“如果你是一个无形的人,可以不被察觉地坐在中间,见到我和李泽厚两个人对话,那就是‘金风玉露一相逢’,我们俩是用跳棋的办法说各种各样的问题。你可以跟不同的人谈这谈那,唯独李老师,我可以跟他说所有的事。他恐怕也是这么对付我的。”
跟随李泽厚学习和访谈的刘悦笛也感慨过:也只有在与李泽厚的当面对谈当中,才可以“肆无忌惮”地享受思想海阔天空的愉悦。然而,李泽厚从来不强求你与他的观点一致。他会尽量说服你,但是并不是“以强凌弱”,而是希望你“心悦诚服”。明显的事实就是,他的诸多弟子当中,居然没有一个是“实践派”,从赵汀阳的“无立场的世界观”到彭富春的“无原则批判”,更多都属逍遥自由派。
赵汀阳是当前中国具有原创性的哲学家,在伦理学、政治哲学方面有独特的建树,提出了“无立场的世界观”的方法论和“天下体系”。李泽厚认为他的学生中赵汀阳虽然“不认真”但是最聪明。
在他们师生的正式会面时,赵汀阳跟李泽厚商量说,其实自己想做的是哲学,而不是美学。李泽厚说,那就更好了。“他要我们独立思考,而不是简单追随他的思路,这种态度非常了不起。”“当年考研究生的时候,一个考场居然60人都是考李泽厚的。
李泽厚的考试规则也与众不同,他的论述题要求回答不许超过五百个字,超一个字扣一分。这样独特的考试方式,一时新闻。后来他说他这样不讲理是有理由的,他相信如果用500字不能简单地说清楚一个问题,那么5000字、50000字恐怕就更说不清楚了。
500字还说不清楚,证明这个人脑子糊涂之极。他是考学生的脑子是不是足够清楚。入学第一天,他给我们讲话说:做学问其实不用上学,既然你们一定要来上学,可以理解,来了也就来了。
不过我告诉你们,一定要独立思考,反对我也可以。李老师既是老师,也是朋友,我这样觉得。我和李老师在感兴趣的论题和观点上有很大差别,完全不能互相同意的地方也很多,但在一起交换看法一直是非常愉快的事情。”
当问到从老师李泽厚先生那里得到的最大收益是什么时,赵汀阳回答:自由。
“李泽厚老师不是一般老师,从不做指导状,只是老谋深算地纵容你去敞开思想。和李老师讨论问题,都是直接切入问题,他也并不在乎你是否同意他的观点,每当我说让我再想想的时候,他就得意地大笑。一个回合结束了,原来讨论的问题没有解决,但收获了更多问题。李老师似乎很满意让问题结束在新问题那里。的确,哲学问题有没有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问题所敞开的可能性。
和李老师讨论问题也不限于哲学。李老师不仅是哲学家,还是历史学家。我向他请教了有关中国新石器时代和夏朝的一些文物问题,还有《归藏易》的问题,之后又跳到章学诚的历史观点。即使是这些知识性的话题,李老师也更愿意使之问题化。
闲聊的时候我曾让李老师预测未来,虽然不可能真的预知未来,但李老师的卓越史识和历史感使他更能够体会历史之‘势’。‘势’是历史分析的一个关键词,大概指过去和现实对未来的一种影响力。‘势’虽非必然性,却是发现多种可能性的机会。李老师在公开或私下的预言中,几乎所有中长期(10年—20年)的预言都应验了,令人惊佩。”
李泽厚是如此“带”学生的
我们可以看到李泽厚是如此“带”学生的:
1、做人文学术要一步一步。基本的是多争取自由时间,读书要广。一开始先选择较小的课题做透,严格训练自己。要大量阅读钻研已有文献,了解课题的历史背景和主题。做了专精研究后再由点到面。
2、文章要简洁清晰地表达,言之有物,最好是有新见解。
3、明确自己的个人定位。学术研究与个人的气质有关,要发挥自己的长处。学术研究可以多途径、多层次、多角度。但扎实的基本功是必需的。
4、做关于中国的学问,要懂西方,当前的西方学术动态是不能忽略的,要有比较的视野。
5、要自由独立思考。也要多和老师,包括同学讨论交流想法。要有问题感,围绕问题进行讨论交流。
6、看问题要有历史的眼光,这样可以看得更深更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