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至的十四行诗赏析

2019-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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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内容摘要:冯至的<十四行集>并不是哲理诗,而是诗人对生命存在本质的深刻体认.冯至受存在主义哲学的影响比较深,这使他能够比较深入地认识到生命存在的悲剧意义.具体来说,冯至体验到的生命存在悲剧性包括:生命的渺小和短暂.生命的孤独和无助.生命的无法把定和虚无.生命的必死性.但是,冯至对生命存在悲剧性的体认并没有使自己走入悲观主义的泥淖.冯至的十四行诗赏析关键词:生命;存在;悲剧有的论者在论及冯至的<十四行集>时,认为冯至此时已经成了一个人情练达的哲理诗人,笔者对此不以为然.冯至并不是哲理

内容摘要:冯至的《十四行集》并不是哲理诗,而是诗人对生命存在本质的深刻体认。冯至受存在主

义哲学的影响比较深,这使他能够比较深入地认识到生命存在的悲剧意义。具体来说,冯至体验到的生命存在悲剧性包括:生命的渺小和短暂、生命的孤独和无助、生命的无法把定和虚无、生命的必死性。但是,冯至对生命存在悲剧性的体认并没有使自己走入悲观主义的泥淖。

冯至的十四行诗赏析

关键词:生命;存在;悲剧

有的论者在论及冯至的《十四行集》时,认为冯至此时已经成了一个人情练达的哲理诗人,笔者对此不以为然。冯至并不是哲理诗人,他的诗都是关于生命的体验。其实冯至先生本人就否认他是哲理诗人,他说:“其实我是最不哲学的人,我的思想不大逻辑。”他还说:“沉思不等于哲学,说是沉思还比较接近,说是哲理,我总觉得我还够不上。”[1]

冯至的十四行诗赏析

也有不少学者探讨了存在主义哲学在他的诗歌中的反映。诚然,存在主义给冯至带来一些“积极”的影响:1,在思想方面,这使他摆脱了浪漫主义的伤感、忧郁,克服了对人生的逃避与抗争,而是从容、深邃地理解人生和宇宙的变化,理解人在现实面前应该做出自己的选择。

冯至的十四行诗赏析

2,在文学方面,存在主义帮冯至完成了由浪漫主义抒情诗人向现代主义作家的转变,他作品中的现代性,以及深沉、凝重、沉思的风格,得益于存在主义的影响。3,在性格方面,存在主义使他养成了不事喧哗、静默守持、认真执著的秉性[2]。

但很少有人注意到存在主义对冯至影响的另一方面,因此很少有人探讨过冯至《十四行集》的悲剧意识。其实,存在主义更深切地认识到生命存在的悲剧。存在主义哲学恰是一种与人的忧虑感相结合的形而上学经验论,注重探讨忧虑、不安、恐惧、死亡等情绪[3]。存在主义是用一颗热切而悲悯的心来关注这个世界、关注人们的生存状态。一般意义上的存在主义,认为整个世界从根本上是荒诞的,不可理解的,因而,悲观主义色彩较重。

笔者通过对《十四行集》的反复解读,感受到其中潜藏的悲剧意识。不过要体味这些诗歌中的悲剧色彩,必须“从相反的方向看”。何谓“从相反的方向看”?因为冯至这时尽力想摆脱他早年诗歌的悲剧意识[4],转向对自我生命的承担。

但透过他的诗歌的表面,我们仍然能够解读出其中潜藏的悲剧意识。也就是说,冯至此时对生命的观照充满着悲剧意识。所谓生命的悲剧意识,就是一种人类所特有的精神现象,来源于理智与情感的冲突、理想与现实的落差、生存与毁灭的矛

盾冲突中;同时,焦虑、绝望、恐惧的心理始终伴随着特定历史时期的生命主体

。下面就让我们来分析《十四行集》中潜藏的悲剧意识——

1.生命的渺小与短暂

冯至从那些小昆虫的生命历程中认识到渺小个体的严峻的现实处境:那些小昆虫仅仅“经过了一次交媾/或是抵御了一次危险,//便结束它们??的一生。”(第1首)再如诗人在有加利树面前,感觉它“是插入晴空的高塔/在我的面前高高耸起,/有如一个圣者的身体”(第3首)。

单从诗歌文本来看,似乎是赞颂有加利树的崇高与圣洁(正如大多数学者所认为的那样)。但冯至在别处曾写道:“望久了,自己的灵魂有些担当不起,感到悚然,”“月夜里,我们望着有加利树,越望越高,看着它生长,不由得内心里悚惧起来。

”(《冯至全集·第三卷》第48-49页)诗人为何会感到“悚然”、“悚惧”?那是因为,冯至在它面前,越发看到了人的生命的渺小。与有加利树的“崇高”形象相反,鼠曲草则“躲避着一切的名称,/过一个渺小的生活”(第4首),连它的名称都不为人所知,它只是生长在偏僻的角落里,默默地自生自灭。

同样,在狂风和暴雨面前,“我们”也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渺小: 只剩下这点微弱的灯红

在证实我们生命的暂住。 (第21首)

“我们”的生命存在竟然要靠这点微弱的灯红来证实!可见生命在“狂风”和“暴雨”面前是何等的渺小与脆弱!而且在冯至看来,生命也是非常短暂的,因为我们的生命存在只不过是“暂住”而已。而且“这点微弱的灯红”随时都有可能被“狂风”和“暴雨”熄灭!那么,在比这自然中的狂风和暴雨远为猛烈和严酷的各种各样的狂风暴雨面前,我们的生命就更是“暂住”而已! 2.生命的孤独与无助

里尔克对于生命的孤独和无助这一点,有着深切的认识:

人到世上来,是艰难而孤单。一个个体的人在世上好似花袄锏哪切┎⑴抛诺氖鳌Vχσ兑兑残碛行┖粲Π桑 撬 堑母 桥探嵩诘叵律闳∮ 母 锤鞑幌喔桑 殖辆灿止碌ァ#?/span>冯至:《给一个青年诗人的十封信·译序》)

这是冯至所理解的里尔克的孤独意识,更是冯至对人类个体生命存在状态的深刻体认:人从根本上说是孤独的,也即是说,人是本然性的孤独存在;而且人是无

助的,“不能容一些儿代替”,没有任何人能帮你。这种生命的孤独意识和无助意识渗透在他的十四行诗之中。

比如,那些生长在偏僻的角落里的鼠曲草(第4首),水城威尼斯上的一个个岛,都象征一个个孤独的生命个体:“一个寂寞是一座岛”(第5首)。其实,人的个体生命本就是无比孤独的。比如那些在原野里哭泣的村童或农妇们—— ?整个的生命都嵌在 一个框子里,在框子外

没有人生,也没有世界 (第6首)

每个人的存在就是一个框子,每个人都呆在自己的框子里,“框子以外没有人生,也没有世界”。这个“框子”的比喻是非常生动而贴切的,它写出了人的个体存在的本然性的孤独与无助的处境。诗人还写道,在敌机空袭时,人们都躲到郊外,暂时“像不同的河水/融成一片大海”,但是,只要危险一过去,“那些分歧的街衢/又把我们吸回,/海水分成河水”(第7首)。

“河水”象征着孤独,“海水”象征着交流;“河水”的存在是本然的,“河水”融成“海水”是暂时的,人的个体生命本质上是孤独的。

渺小的生命如此,伟大的人物同样是非常孤独的。比如英雄——“一个战士”,他“在战场上,像不朽的英雄”,但回到“另一个世界”——我们所在的“堕落的城中”,却只能“永向苍穹,/归终成为一只断线的纸鸢”(第9首)。

这个孤独的战士,令我想到了尼采笔下的“超人”,也令我想到了鲁迅笔下的“过客”和“这样的战士”。在冯至看来,鲁迅本人何尝不是一个孤独的“战士”呢?鲁迅一生都在孜孜不倦地追求着真理,立志改造中国的现状特别是中国国民的劣根性,但鲁迅这个不倦的启蒙战士在整个“艰苦的行程”中始终是孤独的,无人支持,无人响应,甚至还遭到很多人的反对。

“艰苦中只有路旁的小草/曾经引出你希望的微笑”(第11首)。这首诗深刻地写出了先驱者鲁迅内心的孤独与悲凉。

同样,伟大的作家歌德,尽管在生前身后都倍受世人景仰,然而他“八十年的岁月是那样平静,//好像宇宙在那儿寂寞地运行”(第13首)。人们只知道他的伟大,却不知道他内心的孤独与寂寞。

冯至关于生命孤独意识的深切体验,一方面,来自他童年时的深刻印象。当有人问到他对童年的整体印象时,他只用“寂寞”来形容。所以他早年的诗歌中弥漫着“寂寞”的意绪。当然那个时候的冯至,对于寂寞的体认更多的是来自自身的

感受,所谓“好花开在最寂寞的园里”只不过是一种愤激的说法,他是想躲避到那个“最寂寞的园里”以避免受伤害,并在里面做清凉的美梦;他想逃离社会,保持自身的清高与纯洁。这含有与社会消极对抗的意味,还没有上升到整个人类的高度、生命本体的高度。

另一方面,冯至关于生命孤独意识的深切体验,更多的是来自存在主义者特别是里尔克的影响。存在主义力图阐明,人无论是单个人,还是族类的人,都没有任何支持和依赖,本质上无比孤独。

不过,冯至此时的孤独意识已经超出了“寂寞”的范畴,他关注的是人的生命存在的本然性孤独状态。也就是说,冯至此时的孤独已经“转化成了‘静默’,与崇高一道,成为他人生境界的极致”[6]。

对冯至而言,里尔克式的孤独所具有的社会意义十分突出,它意味着一种沉静而高傲的精神境界:抵制社会世俗和历史势力的侵蚀,通过语言自身的命名力量反抗人类生活的世俗趋势。实际上,经过中国诗人的转达,这种孤独凸现了一种本土化的文化内涵:它反映的是中国诗人兼知识分子的自由主义倾向。希望与社会现实保持距离,并由此衍生一种独立的精神传统[7]。 3.生命的无法把定性与虚无性

冯至是一位非常敏感的诗人,对于身边的任何事物,都充满着感情,因为在那些事物上面,曾经有他生活的痕迹。他多想时间不要流逝,把这一切都保留在自己的大脑里。冯至问道:“向何处安排我们的思、想?”他当然希望用他的诗歌来安排我们的思、想:他希望他的诗像水瓶一样给“泛滥无形的水”“一个定形”;他也希望他的诗“像一面风旗”“把住一些把不住的事体”,“把住”那些“远方的光、远方的黑夜/和些远方的草木的荣谢,/还有个奔向远方的心意”。

(第27首)这当然只是诗人的美好的愿望而已,诗人其实已经意识到,我们的生命不可能“把住”任何“事体”。

我们甚至连自身也无法把定:“我们紧紧抱住,/好像自身也都不能自主。”(第21首)所以诗人问道: 谁能把自己的生命把定

对着这茫茫如水的夜色?(第20首)

诗人对生命的无法把定感,使他对一切都产生一种强烈的陌生感。诗人不只对外部世界感到陌生,甚至对自身都感到无比陌生:“到死时抚摸自己的发肤/生了

疑问:这是谁的身体?”(第26首)这种陌生感令灵魂都为之颤栗,令人恐怖、毛骨悚然。

生命是虚无的,苍白的,“言语里没有歌声,/举动里没有舞蹈”,如此苍白的生命,真不知那些“窗外飞鸟/为什么振翼凌空”?飞鸟无言,而我们只有在“睡梦里好像听得到/天和海向我们呼叫”(第25首)。“呼叫”什么呢?向我们“呼叫”生命的色彩么?向我们“呼叫”生命的意义么?诗人感到生命的“狭窄”,就“好像回到母胎”,一片空白,于是诗人“用迫切的声音”“在深夜祈求”: “给我狭窄的心

一个大的宇宙!“ (第22首)

诗人渴望他那苍白、虚无的生命里充满着梦幻和希冀,也就是说,他希望他的生命是“一个大的宇宙”。 4.生命的必死性

存在主义对死亡有过深入的探索。克尔凯郭尔说:“人永远处于死亡的进行中,要死而没有死。”海德格尔也说过,“人是向死的此在。”人是有情感有理智的“万物的灵长”,而死神却毫不考虑这一点,在他的眼中,人这个万物之灵和其他任何生命一样,毫不足惜。

而人类能够认识到生命的必死性却还得苟且偷生,这是人类最大的悲剧。所以,自从人类认识到死亡以后,从来就没有停止对死亡的恐惧。雅斯贝尔斯认为,死亡恐惧实际上包含了两种恐惧:一是对“垂死的恐惧,也就是对肉体痛苦的恐惧”;二是“对死的恐惧,其实也就是对虚无的恐惧”[8]。因为人死后是彻底的断灭,这个世界从此与他毫无关系,就像他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归于虚无。

冯至的十四行诗中,多次写到死亡。“我们准备着深深地领受/??/彗星的出现,狂风乍起”(第1首)。其实“彗星的出现,狂风乍起”就是指死亡。那么这里就是说,我们准备着深深地领受死亡,因为死亡时刻都“悬临”于每个人的头顶上,我们只得“领受”:“我们把我们安排给那个/未来的死亡”(第2首)。

每个人只有一次生命,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因此每个人的死亡对于人类都是一种损失,伟人的死亡给人类带来的损失更大。所以冯至对于蔡元培的逝世感到非常悲伤: 如今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