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道士下山》 故事原型来自胡海牙
曾在赤松宫修道,并在浦江、兰溪一带行医
记者 章果果
去年夏天,我在缙云探班《道士下山》,曾问陈凯歌一个问题:徐皓峰的小说《道士下山》最吸引你的是什么?陈凯歌提高了三分声调,且带着三分江湖口吻,说:“奇的,就像这里的山水,奇的。”作为一个原著党,我顿觉大事不妙。如果以一个“奇”字来理解《道士下山》的小说,那么必然南辕北辙。
果然,陈凯歌尽是在一个“奇”字上下功夫了,甚至连“奇情美欲”这样的词汇都抬了出来。当王宝强一脸傻笑地出现在银幕上时,我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我心目中的何安下,就这样灰飞烟灭了。而我曾经崇敬的一个导演,也这样灰飞烟灭了。一个曾经拍出《黄土地》和《霸王别姬》的导演,放弃了自己的艺术修为,一把年纪了还要披上彩衣娱乐观众,其实挺让人悲哀的。
闲话不再表。接下去我要说的与电影《道士下山》无关,因为那根本已经是另一个故事,我要说的是原著小说《道士下山》,书中故事的初始素材来自于胡海牙的讲述。而胡海牙与金华颇有渊源,他曾经在赤松宫修道,不久日寇侵占了金华,便翻山到浦江、兰溪一带行医,后又回到双龙洞侧结庐做修炼功夫。
“那些掌故便是此部小说的初始素材”
徐皓峰为众人所知,是作为《一代宗师》的编剧。但在此之前,他的口述实录作品《逝去的武林》,以及民国武林小说《道士下山》,都已经在一些读者中有口皆碑。
《道士下山》自序的开篇,徐皓峰这样写道:“1992年,高中毕业前夕,我在三味书屋见到一本民国时期讲述道家文化的书,登有编者照片,暗觉将来会认识此人。1998年,我认识书的编者,他已80余岁。
他非出家人,住在闹市中……我去老人家都是下午3点,他午睡醒来后,会先给我讲点民国时期的江湖掌故,然后再论学术。那些掌故便是此部小说的初始素材。”这个住在闹市中的老人就是胡海牙。
徐皓峰曾经有过一段传奇经历,大学毕业工作两年后,辞职回家闭门读书,书斋里待了8年。回忆自己的蛰伏时光时他曾说:“读书写作之余,我交流最多的是两位老人:一位是道教宗师胡海牙,另一位是我的二姥爷李仲轩———他是形意拳大师唐维禄、尚云祥和薛颠的弟子。
我跟着他们研究道家文化,研究民国武林。”《道士下山》被称为“硬派武侠”的接脉之作,而徐皓峰正是从胡海牙、李仲轩两位老人那里承传续脉。
胡海牙是著名的中医师,也是陈撄宁道家仙学养生术的继承人。2013年在北京仙逝,时年99岁。他是绍兴人,曾在鲁迅先生的同宗周老师的私塾读书。父母早亡,13岁时因家中生计艰难,舅父托人把他送到药店里当学徒。其间,他开始购买仙经道籍类书籍,认真苦读,寻求修炼成仙的方法。1934年,20岁的他上山修道。在山上一年多后,他下山遍游名山寺观,寻访高真大隐。
关于胡海牙以上的人生经历,徐皓峰把他收入小说《道士下山》的后半部分,也就是“前传”里。这个“前传”写于1999年,对比“前传”和胡海牙的自述,可以发现它忠实地再现了胡海牙从药店学徒到上山当道士的经历。有趣的是,小说里药店管账先生俞喜仁的名字都和现实中相同。
胡海牙在自述中讲到金华的经历
胡海牙与金华的渊源,是在他下山之后。他曾经在自述中讲到当年在金华的经历:“在我游访金华赤松宫时,有道友留我住下来静修,不久日寇侵占了金华,我便翻山到了浦江、兰溪一带行医,求诊的人很多,一时间竟颇负盛名。我怕耽误修炼,又回至金华的双龙洞侧结庐做修炼功夫。”
也正是在此时,他知道了陈撄宁:“忽一日,孙抱慈道友携《扬善半月刊》给我看,我立即被上面的仙学文章吸引住了,从此知道了撄宁先生。此后便开始给先生写信求教,不料竟得到了详细答复……” 1945年日寇投降后,胡海牙下山到杭州开设慈海医室应诊,“渐渐有了些收入后,我到上海去拜谒了撄宁先生,从此和先生的往来开始频繁”。
陈撄宁是中国近现代道教领袖人物,被誉为“仙学巨子”。后来,胡海牙成为陈撄宁的弟子,侍奉先生20年,继承了他的学说,也成就了自己。
《道士下山》中很多故事都来自于胡海牙讲述的民国掌故,道士何安下也附着了胡海牙的影子,关于这些,从胡海牙的自述中,可以印证一二。比如,小说里,何安下跟杭州小学的体育老师赵心川学拳,在胡海牙的自述中也提及了跟杭州惠兰中学的体育老师学太极拳之事。而小说最后出现的神秘人物,一部分的原型无疑就是陈撄宁。
但小说毕竟是小说,是作者的再创作,如果把小说等同于真实,一点点去附会,那就近似于古人说的刻舟求剑了。《道士下山》的妙处在于,它描绘了一个今日几成绝迹的武林和江湖,其中确有吸引陈凯歌的“奇”的成分,各种奇人异事。而更让人感叹的是,斯人风度,已成绝响。
将一些所谓神通之事大白于天下
《道士下山》里,徐皓峰用幽默笔触描绘了种种伪大师假神仙装神弄鬼之事。胡海牙也在《我所知道的假神仙》中,将一些所谓神通之事大白于天下,而在《话说扶乩》里,更是诚实不避讳地“现身说法”。
他说自己学到了扶乩的秘密方法,不久之后,日本鬼子打到金华:“我则从山前翻到了山后,逃到了浦江清水塘陈云龙家,他是中医,我16岁也学过中医,为了解决生计,就合伙操起了医道。年轻医生尚无名望,如何能够招徕患者呢?我突然想到,我已经学会扶乩了,就先用它来‘蒙’一下吧!
这样,来了病人,先扶乩假装是神仙开药方,因为疗效不错,人们都以为我是神仙的代言人。我这个诊所,借此越做越兴旺……”
后来,他决定不再用扶乩的方法了:因为我要解决的问题未能得以解决,“天”也未能告诉我“易”的秘密。最后,他说:“今天的青年人,看了我的故事,若还相信扶乩、卜卦、算命这一套迷信,而不是勇于自己支配自己的命运,那就太可惜了。”
在金华,前些年还有人去北京拜访过胡海牙。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说,胡海牙曾是赤松宫的最后当家,但当时他的名字不叫胡海牙,而是胡维新。他去拜访时,胡海牙已经90多岁了,老先生在内丹修炼和中医方面都有不错的修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