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前汪静之 大胆诗人汪静之
现在年纪四十岁以上的,喜欢涉猎文艺书籍的人,我相信没有几个不知道《蕙的风》这一部五四初期的新诗集的,当然也没有几个人不知道叫人“放情地唱呵”的诗人汪静之其人的。汪静之成名很早,据说写《惠的风》时,还是杭州一师的学生。
他到暨南大学教书的时候,年纪大约还未到而立之年,我之所以会认识他,也就是当年在暨大读书的缘故。他圆圆的胖脸,矮矮的身材,一头从来就没有膏沐过梳理过的乱发,简直就活像一个鸟窠。一年四季老是穿一套玄色的长衫,要是他不唱诗,谁也不会知道他是个诗人。
暨南师友,识与不识都戏称他“汪诗人”。他性情很好,可是他捣起蛋来,闯的祸也非同小可,我们那位“江村小阁”的“人豪”郑韶党校长,居然也曾给他抬过杠,险些还给他拆了台。
汪诗人平日上课,虽然教的是国文,但他总喜欢教学生唱诗,尤其喜欢唱他自己写的诗。他虽然发给学生的讲义是他自己编的《诗歌原理》,但却教学生人手一册他的诗集。讲《诗歌原理》的时候,一举例,就翻开《寂寞的国》放声大唱一通。
大概这就是他所谓“放情地唱呵”的时候。有一次,在课室里,有个同学问他:《蕙的风》这书名的意义是怎样来的?他就坦然地说:“蕙就是我从前追求的理想的爱人,我这部诗集就是为了她而写的。我写好了,书出版了,送了给她。谁知她正眼也不瞧一瞧,她嫌我穷,后来嫁给一个官僚去了。女人就是这么样愚蠢的。”
一个恶作剧的同学便问他目前的太太是不是失恋后才追上的,他就滔滔不绝地说:“我现在的太太是和《蕙的风》的女主角同学,那时她们同在杭州第一女师读书。她嫁了人,我失恋了,伤心了一个时期,才追起我目前的太太来的。
我追求她时,曾有过一天写过十一封信,平信、快信、挂号信全有,但都给她学校里的校长扣留了,并且还请她去谈话,她竟很干脆地说:‘没有什么话可谈的,还我的信好了。’由此可见我的太太是懂得恋爱的。现在的女学生哪里懂得谈情说爱?”接着便是对女人来一通笑骂,挖苦得那些女同学也觉得有一点热辣辣的。
于是有一个女同学陡地站起来说:“汪先生,你不能老是骂女人!”他却笑嘻嘻地说:“如果我说的是谎话,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替女人辩护的!”……
记得是一九二九年间,章衣萍出版了一部《枕上随笔》,里面有:“懒人的春天哪!我连女人的屁股都懒得去摸了!”这样的妙句,读者都骂章衣萍缺德,骂他是“摸屁股诗人”,骂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骂得他有冤无处申诉。原来正是汪静之没有收进诗集的作品,章衣萍看见了,觉得有趣,把它录进《枕上随笔》内,谁知竟招惹了这无妄之灾!
汪诗人离开暨南之后,听说曾一度到安庆去教书,后来又听到说他到过武汉,后又听说他到汕头去,可见他运途多好。后来我也南行,这位风趣人物也就一直没有再看见了,屈指算来,大概总有廿多年了。而今我已经儿女成行,他也应该到了垂老之年了吧!对于“肥奶”和“大腿”大概总不像往昔那么兴趣盎然地写诗歌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