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彭程简介 读彭程散文集《在母语的屋檐下》:有气质自成高格
读彭程散文集《在母语的屋檐下》:有气质自成高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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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母语的屋檐下》 彭 程著 作家出版社 出版
在文学版图中,散文的门槛大概最低。为摆脱由此带来的尴尬,也为有所超越,一些散文家使出浑身解数,寻找属于自己的“生长点”或“根据地”:或追求文体的创新,或以精神性为其创作标识,或在乡野大自然中深耕细作,或以历史的纵深筑构散文的丰厚……不过,彭程的散文创作似乎不在此列。
他的散文既没有固定的“根据地”,也没有标新立异的文体“创新”。其独创性,在于他散文中流露出来的“气质”。这一点在他新近出版的散文集《在母语的屋檐下》表现得尤为突出。
“词以境界为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对散文来说,气质与精神、境界同样重要。有气质自然有精神和境界,有独特性和高格调。当然,气质是羚羊挂角,水中之味,是十分玄妙的东西,只可意会,难以言传。彭程的散文气质与其主体人格的强大有很大的关系。
一篇散文是否有深厚的思想内涵和艺术品格,是否经得起读者反复阅读,一个重要的考量指标,就是看作者的主体性是否足够强大。这个主体性是一种精神指向,也是一种生命状态和生活态度,是作者心灵的自由放松与了无约束的散文文体的同构。
同时,散文的主体性还与作者本人的性格、修养、趣味密切相关。彭程的散文基本上没有设定的目标,他往往是兴之所至,任意东西,当行则行,该止则止。他观察细致,感受真切,描写准确,同时又长于分析,富于思辨,收放自如,具有深切的生命感悟和生命存在感。其冷静、节制和耐心,书卷之气和儒雅之风,都是因具有强大的主体性而氲氤出来的气质。
彭程散文的气质,植根于对生命的感悟、理解和追问。生命是个大命题,也是文学创作之根。那么,彭程的生命感悟与追问有何特点,其生命书写与别的作家有何不同?
其一,是在时间与空间的坐标点上感悟和理解生命。《远处的墓碑》由岳父的墓碑写起,记叙了岳父生前的笑貌音容和种种往事,描写了安放骨灰的情景和周围的景物,笔触自然细致,感情真切深挚。使读者心头为之一震的,是他对生命的独特感悟:“每一个生命与所对应着的那个远处的墓碑,在这样的想象中,便呈现为两种面貌的距离。
一种是空间的,一种是时间的。前者是刚性的,仿佛岩石一样坚硬实在。后者却有不确定性和伸缩性,仿佛岩石上缭绕着的雾霭,经常变幻形状”。
近和远,此处与彼处,有限与无限,确定与不确定,就这样定格在时间与空间交错的永恒中,并给予一种形象化的呈现,从而使生命获得某种超越,启示活着的人们在“有限的时间”里,看看自己“能做什么”。这正是彭程散文的思想艺术特质之所在。他的《招手》《对坐》《连续》等作品,也都是在时空的交织中感受生命独特性的上乘之作。
其二,在日常生活和平淡的叙述中捕捉和体验生命的无奈与感伤,这种无奈与感伤,又是建立在对生命的洞察以及生命的悲剧意识之上。于是透过那仪式化的“招手”,彭程一方面感受到血肉亲情的可贵与意味深长;一方面又为无力阻止生命的老去而感伤。
尤其令人神伤的是,不管面对死者时如何悲恸与不舍,若干年后,“每次的祭扫,更像是一次家庭的郊游踏青……还有一点不同的是,前来祭奠的亲人们,会渐渐地变老。”(《远处的墓碑》)这是清醒的现实主义,也是生命的无奈与感伤。
在这里,我们发现,彭程是一个既入世又出世、既感性又理性的散文家。由于清醒意识到“面对时光的劫掠,每个人都无可逃遁”,所以“与其感叹这个铁一样无法改变的结局,不如在将来的‘无’将一切淹没之前,努力抓住现在的这个‘有’,珍爱它保护它,把它的意义和滋味,品咂到充分。”(《对坐》)
彭程生命感受的独特性和深刻性,正是在这些方面体现出来。他的坦然和乐观,源于生命最深刻的悲剧性,因此,尽管感伤无奈却积极进取、从容面对;他的散文创作,达到了余光中所说的感性和知性的统一,感性是血肉枝叶,而知性则是筋骨树干,它统领和提升着彭程散文的精神维度;因立足于生命的原点,悲观与乐观交织,感性与知性相融,人情与人性互补,如此一来,便形成了彭程不可复制、不可替代的散文气质。
收进《在母语的屋檐下》的诸篇,写生活,记人事,谈人生,忆故乡,怀古人,抒胸臆,皆有情致理趣。行文平静从容,娓娓而谈,既自由自在,信马由缰,又克制节制,不矜持作态。文字雅洁准确,少雕饰却富于表现力。特别是写故乡风物和风景,颇具汪曾祺散文那种“春初新韭、秋末晚菘”的韵味,又让人联想起屠格涅夫《猎人笔记》的笔调。
而之所以能够寓繁于简,寓浓于淡,寓严整于松散通脱,寓有法于无法之中,是因为彭程热爱中国的传统文化,师承前辈又有所创新,同时坚守“在母语的屋檐下”写作。这样,彭程的散文便融汇了东方文化的营养,又体现出高度的文体自觉。在我看来,这种写作师承中国散文的“正宗”,亦是一个作家的散文创作获得“内在气质”的保证。
当代散文创作,有独特气质者不多,因此,我们应像对待散文的“真诚”“自由”一样珍视散文的“气质”。倘若散文写作者都拥有一种独特的气质,那么当代散文创作将进入一个新的境界。陈剑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