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冠中的山水画 吴冠中和北京饭店的画缘
1971年10月25日,中华人民共和国重新恢复了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此后与中国建交的国家增多。当时的北京云集了世界各国众多的政府、政党和民间的各种代表团,一时间,以北京饭店为龙头老大的涉外八大饭店,家家外宾人数爆满,常常一房难求。
虽有很多中小型旅店和招待所,但大多数又不具备接待外国代表团和外国散客的条件,尤其是卫生间和洗澡间,很多都是共用的,也很简陋。卫生间以一排或两排式蹲坑为主,很少有冲水式恭桶,不适合欧美人士使用也很不卫生。
怎么办?为解燃眉之急,周恩来总理指示,由万里同志挂帅,拆掉了北京饭店在王府井大街南口建于1907年的五层红砖老楼饭店,并于1974年6月建成了23层高的北京饭店东大楼。那时全国各地的旅客们一出北京站,就会立马看到高大漂亮的北京饭店东大楼。
新建的东大楼有近2000多平方米的前厅大堂,有几十个大小餐厅和几百间客房。该如何装饰,张挂何人的字画呢?于是乎,在中央有关部门的指示下,由中国美术家协会牵头,邀请了各省市名气响亮的几十名大画家,于1973年2月至1974年1月陆续入住北京饭店,为东大楼作画,这其中有吴作人、李可染、李苦禅、郑乃珖、黄胄、白雪石、王雪涛、田世光等。
1973年吴冠中54岁,任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副教授,还在河北农村下放劳动,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偶尔被部队领导借用指导士兵作画或到外地写生。
一天他突接上级命令,说有重要的政治任务要他马上返京。回到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后,院领导很郑重地告知他,北京饭店新建个东大楼,设计图纸中要求大餐厅墙壁要用壁画《长江万里图》装饰,其中要用油画画万里长江的两岸风光,让他和黄永玉,还有袁运甫、祝大年马上带上画具到苏州、南京、黄山、三峡、重庆等地沿途写生。
接到命令,吴冠中等人便带足给养马不停蹄地出发写生去了,途中的艰苦劳累可想而知。
我在北京饭店东二楼画廊,曾听黄永玉给我和华君武讲过此次写生之艰苦。1974年1月,他们几个人各自带着自己的写生稿回到北京,结果整理后没得到批准使用。吴冠中曾对我说:“领导要求要用无光油画制作大壁画,我和几位友人受命创作。
由上海溯江而上几个月后到达重庆,一路上忙于写生和收集素材打草稿,能画画对我来讲就是个美差,比下放劳动不让画画强多了。到了重庆听说给你们北京饭店画画的几十个画家都挨了批评,几百张画都被放在中国美术馆进行展览和批判,说是画的黑画。
你的老师郑乃珖也在内,他画了一幅一只老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在啄食的画。中央有个女领导,批判他是走资本主义道路,要割他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尾巴。”说罢,他和我都哈哈大笑。
吴老师还说他们到长江沿岸写生的几个人,也接到了北京的电报,要他们快速返京准备接受批评,给北京饭店画大壁画的事也就“流产”了。1974年1月后,他根据自己的写生稿,后来画成了6米多长的油画草稿《1974年·长江》。
30年后,他的儿子吴可雨偶然间发现了被扔在抽屉中布满了尘土的一卷长长的油画,便问他记得不。吴冠中说:“我能忘记吗?这是我的心血啊!”画稿因为纸张欠佳,已经变得发黄发脆,但画面油色依然鲜亮,就像刚画完不久一样。他的老朋友、著名裱画师张世东见了该画大喜,竭力想方设法用多层宣纸托裱,才得以保住这卷30年前的油画底稿。
我和吴冠中第一次见面是在北京饭店的东二楼画廊,引荐者是当时的中国美协副主席华君武。那次是专门为吴老师举办的一次小型画展,大约是1981年。北京美术界来了二三十人观看,我记得吴冠中的学生杨延文也在场,吴冠中陪同华君武观看了他的几幅新作品,他一幅接一幅地认真讲解着。
我站在旁边认真聆听,那时吴冠中的作品还是比较具象的,不像他的晚年,大多数作品进入了抽象艺术期。他晚年的一些作品,仅仅用点、线、面、色彩就充满梦幻感。
1988年6月,北京饭店总经理程清祥盛情邀请吴冠中为北京饭店的国宴大厅作画。在程清祥的陪同下,吴冠中步入这座金碧辉煌的大厅。他的心情有些激动,没想到15年后又重新被北京饭店盛情请回。不久,一幅装裱后占据国宴大厅后壁近三分之一长度,用多张丈二匹厚宣纸连接而成精心绘制的巨幅水墨画《清奇古怪(汉柏)》成功问世,该画长15米、宽3米。
此画一出,震动了当时的画坛。前来参观的国内外友人、学者络绎不绝,人们赞不绝口。
有人竖起大拇指称,吴冠中画的汉代古柏树为前无古人的绝世佳作。我个人认为,吴冠中用流动的线条和色彩斑斓的点,充分地表现了中国传统绘画的抽象美。他把线条美发挥得淋漓尽致,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这幅巨作,也可能是吴冠中生前创作的最大一幅画了。
该画的装裱者也是我的师友刘金涛,他是中国北派著名的裱画大师。1959年他给人民大会堂装裱了傅抱石、关山月创作的《江山如此多娇》巨画,还曾多年为齐白石、徐悲鸿、张大千等裱过画,也是齐白石老人的好友兼忘年交。
1989年1月,吴冠中70岁时,又为北京饭店贵宾楼精心创作了巨幅油画《雪山》。皑皑雪山之巅,一轮红日冉冉由东方升起,此山画得像玉龙雪山,画长4.7米、宽4.3米。该画装帧后,悬挂在北京饭店贵宾楼前厅大堂之上。
据我所知,从1973年吴冠中头一次给北京饭店作画,直到1980年8月由北京饭店与中国美协联合主办的“当代中国美术家画廊”开业,吴冠中才在北京饭店画廊卖过几幅画,尺寸都不大。当年画家每卖出一幅,中国美协收入30%,北京饭店收入30%,画家本人收入30%,另10%的收入作为三方公用的应酬等开支。
我记得当时李可染画的一幅四尺斗方《桂林山水》,是用积墨法画的浓墨重彩,又采用逆光技法处理,画面虽小,可方寸之间产生了强烈的立体空间的对比感。
该画作标价人民币3000元,吴冠中画的一幅四尺三裁约2.7平方尺的精品山水画《水乡小景》标价人民币1000余元。此两幅画作,如按现在的市场行情或拍卖行估价算,恐已价值千万元了。
2006年8月17日,87岁的吴冠中将原本为北京饭店绘制的《1974年·长江》底稿无偿捐献给国家,并由故宫博物院永久珍藏。(附图为吴冠中《忆黄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