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画世界大冒险 专访《雪怪大冒险》导演:动画是现世的寓言
凤凰网娱乐讯(文/ 柏杨Cypress) 将传说颠倒过来,《雪怪大冒险》从雪怪的角度,讲述一直以为人类并不存在、只是传说中的生物的雪怪们遇见了活生生的人的故事。这部发生在云层上方、白雪覆盖的雪山顶上的冒险动画电影充满欢乐、老少咸宜,探讨了关于亲情、友情、勇气和对真理的追求。
《雪怪大冒险》由动画领域最高奖项安妮奖获得者凯瑞·柯克帕特里克导演(《银河系漫游指南》、《小鸡快跑》、《夏洛特的网》),携查宁·塔图姆(《舞出我人生》《魔法麦克》《王牌特工2》《八恶人》)詹姆士·柯登(《詹姆士柯登深夜秀》)、科曼(《惊天魔盗团》《自杀小队》)、赞达亚(《蜘蛛侠:英雄归来》《马戏之王》)等人主演。
为了给即将上映《雪怪大冒险》宣传造势,华纳兄弟在好莱坞市的中心建了一座活灵活现的雪怪村,给烈日炎炎的洛杉矶带来一丝清凉。笔者就是在这座冰雪覆盖的雪怪村,和查宁·塔图姆、科曼,以及导演凯瑞·柯克帕特里克一边吃着雪球状的甜点,一边侃了侃关于《雪怪大冒险》的故事、主题、制作过程以及当今动画电影的现状。
导演:“动画是现世的寓言,我的动画是献给每个人心中不会老去的孩子的”
凤凰网娱乐:查宁提到,《雪怪大冒险》的动画风格是为了回归华纳兄弟的经典动画《兔八哥》,我也在片中看到了不少向《兔八哥》等老式动画致敬的桥段,回归华纳兄弟的动画传统,是不是推动你创作、执导这部电影的动力呢?
凯瑞·柯克帕特里克:是的!我觉得,华纳影业也终于渐渐意识到,他们自己所坐拥的财富,尤其是在动画领域。华纳也开始了制作全新的《兔八哥》短片了,我已经看过了其中几个,好笑极了。我的动画生涯呢,实在迪士尼开始的。
迪士尼一直偏爱做动画长片。我在迪士尼的时候,我意识到,我从小长到大,看过不少迪士尼的长片,但短片的话,绝对是看着《兔八哥》的短片长大的。不管是论频率还是数量,我看过的类似《兔八哥》的短片肯定要比迪士尼每年的长片电影要多得多。
我记得小时候,放了学一到家,我总是坐在沙发上看《兔八哥》、看《火星人马文》……而它们从那时起,就对我的审美和幽默感产生了很大影响,也给了我初步对动画的认识:可爱、幽默但又非常聪明。
所以,你说的没错,我在做《雪怪大冒险》的时候,的确是想要借这个电影向华纳兄弟的动画传统致敬的。而且,因为这部片子也是华纳的,所以我们能够接触华纳兄弟动画片的声音资料库,所有音效、音乐都可供我们使用。
所以我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我让《雪怪》的声音部门用了不少原汁原味的音效。比如,兔八哥踮着脚溜走的音效,那古灵精怪的短音既贴合画面又逗你发笑,如果你想想,这些音效都是动画史上具有革命意义的创作。
正是这些东西,培养了我们对动画的审美,让我们只要一看到踮脚走路,脑子里几乎就会自动有那个声音,脸上就会浮上笑容。我们在《雪怪》里用了不少类似的音效和音乐,配合画面,用最传统、也最自然的方式让大家看到,动画是如何传达喜剧效果的。
但如果要说,是什么驱使我来做《雪怪》的,还是雪怪的故事,它出其不意的前提。对一个创作者来说,故事前提就是一切。把一个人所皆知的传说倒过来看,这对我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我们都听说过传说中的大脚怪们奇特的习性和面貌,但,我们自己的习性就不奇怪了吗?我们得承认,我们其实也是很奇怪的物种。所以,通过大脚怪的视角来看人类,看“小脚怪”,这个前提不仅有深意,也充满了喜剧潜力。
凤凰网娱乐:是什么让你决定选择查宁·塔图姆来演绎Migo这个角色的?
凯瑞·柯克帕特里克:查宁是个很招人喜欢的人(笑),他很有魅力,也很有那种小男孩子气的活力。不管你是第几次见查宁,只要他一开口,你就会很喜欢他。这也是我们希望Migo能有的特质。而且查宁是个爱冒险、什么都想尝试的人,这一点也是Migo最显著的性格特性之一。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查宁就是Migo。为一部动画电影选角,其实很像组一个交响乐队。你需要不同的声音,需要不同的质感、不同的风格。所以选了如此欢快活力四射的Migo,我们就得选足够沉稳、暗色音质的Stonekeeper。一个交响乐里不能全是小提琴。我们就是这样一个乐器一个乐器的选,最终拼出了我们的交响乐队的。
凤凰网娱乐:查宁·塔图姆说他几乎是被你骗到录音棚,糊里糊涂就唱起歌来了的,是这样吗?
凯瑞·柯克帕特里克:哈哈没错,我连哄带骗才让他唱了那首歌。但这整件事也不是个我们密谋已久的阴谋(笑),从一开始选定查宁来演Migo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这片子会变成音乐剧。把它变成音乐剧的想法是2017年1月才确定了的。
很多时候,在真人电影中,突然让角色开始又唱又跳,其实是挺难让观众一下子就买账的。我们做动画的,在这一方面的阻力要小很多,把动画电影做成音乐剧,似乎是一个挺自然的决定。因为你看动画电影,你看动物、怪物、甚至物件张口说话,你已经买了账,已经同意进入这个“疯狂”的世界了。
所以让这些动物从说话变到唱歌,就很好消化、很好接受了。我也很爱音乐剧,在百老汇也做过音乐剧。做一部动画音乐剧可以算是我一直以来的一个梦想吧,所以当要把《雪怪大冒险》做成音乐剧的想法被放到台面上来的时候,我是很兴奋的。
当然我不是因为自己的私心,就把《雪怪》做成了音乐剧。我一般会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他们需要歌舞?如果不是必要的,那就不应该做成音乐剧。
我细细研究了故事的各个情节点,当我看到,很多时刻,进入歌舞的确是人物在当时的情况下的最佳选择时,我才决定了,嗯,可以做音乐剧。因为音乐不仅能在这些时刻强化情感,增加喜剧效果,也更能带领观众进入更加充满想象、更加远离现实的世界里。
在做了要把《雪怪》变成音乐剧的时候,我们已经选定了至少一半的角色了。查宁和赞达亚都是已经敲定了的人选,选定他们的时候《雪怪》并不是音乐剧。我们都知道赞达亚也是很棒的流行歌手,所以让她唱,那是肯定没问题的。
但查宁就是另一回事了(笑)。但我其实没担心过说,万一他不会唱歌怎么办,他是舞蹈出身,他的乐感摆在那里,只要他开口唱,就肯定没问题了,这我一直是很有把握的。但怎么让他开口,让他不会因为担心自己的唱功而不愿意开口,是我不怎么有把握的(笑)。
我跟他说,我知道你是能唱的,我看过《凯撒万岁》,他说他那是被骗去唱的,他们一开始只是让他去跳踢踏舞,结果开拍那段舞的前一周跟他说,这首歌也得你来唱。我当时就有点冷汗,因为我也骗了他,我跟他说这是一首大合唱,你只要唱两句,他也是这么跟你们说的吧?(笑)然后他就答应了。
查宁是个我很尊敬的演员,因为他只要一旦答应了,他绝不会反悔,或找理由退出。后来,他发现这不是大合唱,是他的独唱,他也只是说好的,你得多给我点时间练这首歌。最后的效果你们也都看到了,我就知道查宁是能唱的。
凤凰网娱乐:关于雪怪的动画形象设计,我感觉似乎有一些老雷斯(Dr. Seuss)的感觉,这是你的灵感来源之一吗?
凯瑞·柯克帕特里克:Dr. Seuss的漫画质感是我们在形象设计上的追求之一。你有没有注意到,雪怪的眼睛都是竖椭圆型的,那是来自于《兔八哥》,那里面的所有人物的眼睛都是竖椭圆型的。另外,所有人物的脸型都是偏梨形的,这一点和《绿毛怪格林》的设计挺相像的。
然后,人物的身形都是以三角为基本架构的,男性角色都是倒三角,宽肩膀,往下逐渐变窄,女性角色正三角。这都是和像Dr. Seuss这样的老牌漫画中的形象设计相匹配的设计。
凤凰网娱乐:动画最难做的两个元素是皮毛和水,《雪怪大冒险》却几乎全是这两个元素……
凯瑞·柯克帕特里克:一点也没错,所以你可以想象到这部片子的动画有多难做。水的任何形态都是非常困难的,冰、雪、雾气……我们的《雪怪》里这些元素应有尽有(笑)。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讲的故事是关于喜马拉雅山顶的大脚雪怪,动画雪、水、冰、雾都是你逃不掉的任务。
而且不仅仅是动画这些元素,还有一个难点是这些元素的颜色,你想想看,雪、水、雾、冰,包括我们的雪怪,其实他们都是白色的。怎么让这么多种白色都在荧幕上显示出不同,还得真实可信,并且配在一起好看,也让我们在设计的时候花了很长时间。
单单就为了调色,调不同层次的白、不同层次的蓝色映染。至于毛发,为了Migo的形象,我们在他身上动画了大概三百万根毛发,Stonekeeper因为穿着袍子,所以少一点,大概一百三十万根毛发,勒布朗詹姆斯饰演的巨人Gwangi身上有9百万根毛发。
光是为了让每一个身上有这么多毛发的雪怪看起来真实,动起来流畅,我们每一帧画面都得投入200小时,要不是我们后来找到方法来缩短这时间,这片子估计到2020年都做不完。
凤凰网娱乐:您也说了,《雪怪大冒险》是回归兔八哥类的经典动画的一部作品,欢乐、喜悦和一点点疯狂是它的基调,但它“追求真理,寻找真相”、以及不同人之间的误解和隔绝的主题却像极了是对当今美国社会的犀利评论,这是你的初衷吗?是有意识的决定吗?
凯瑞·柯克帕特里克:最好的故事都是多层次的,在一系列充满娱乐性的情节之下,往往藏着一些不那么娱乐、不那么轻松的主题,就像是紧贴着骨头的那一层精肉。怎么说呢,从我们2016年开始做这部电影到现在,我们都有目共睹,看到我们的社会起了多大的变化。
我正式加入《雪怪》是2016年7月,那时候在发生什么?叙利亚战争、英国脱欧、川普当选,还有全球范围内的移民趋势。当时很敏感热门的话题包括:人种之间的隔绝,国家之间的边界,不仅仅是美国,这是全球范围内的共性问题。
这些问题的来源其实都是一致的——那就是对他人的恐惧。我们当时就意识到,我们手里的这个雪怪的故事,不就是关于这种恐惧,不就是关于人与人之间的隔绝的吗?我们的雪怪生活在云层之上的山顶,而这云层其实就是一种国界,然后我们也有这样一个领导人,多年来一直让村民们相信,云层之下是一片虚无,和他们不同的物种是不存在的。
这其实可以追溯到中世纪,追溯到我们还认为地球是平的,人都是上帝创造的……对那时的人们来说,地球就是平的,人就是上帝创造的,这就是不容辩驳的真理。
凡是质疑这些真理的人,都会遭到惩罚和众人的排挤。当然了我们现在知道,那不是真的,地球是圆的,人类是从猿猴演变过来的。
但我们人类社会对于这些认知的接受过程是漫长且艰难的。这也正是《雪怪大冒险》想要讲的故事。为什么现在这个故事又具备了非凡的时代性呢?因为我们现在面临的对于真相、真理的质疑和辩论是另一种层面上危机。我们生活在信息爆炸的互联网时代,在网上,人人都是无名的,人人都是平等的,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谁说的是实话?谁在说谎话?因此,我们当今面临的危机是,真相和观点已经被混淆了。
凤凰网娱乐:有种历史悲剧在重演的感觉……
凯瑞·柯克帕特里克:是的。所以,我们并没有刻意地因为现在的时代背景和社会问题去修改我们的故事,我们意识到,《雪怪大冒险》本来就自带着和社会有着紧密相关性的主题。我的初衷并不是要做一部政治教育片、宣传片,我的本意是做一部回归《兔八哥》动画传统的喜剧音乐片,但我也知道,动画电影其实就是我们现代社会的寓言。
通过它们,我们能够讲述充满寓言意味的故事,而当你利用非人形的动物、怪物和任何物件来探讨比较令人难以下咽的争议话题时,人们往往有更高的接受度。
所以,用《雪怪大冒险》来讨论什么是真相,为什么人与人的隔绝会存在,这的确是有意识的决定。当然了,探讨这样的主题也不完全是为了时事政治,也是为了孩子们。如果你们回想一下你们还是孩子的时候,你是不是和雪怪们一样,是活在上级拥有绝对话语权和绝对权威的环境里的?你的父母、你的老师,这些成年人就是你的上帝,他们的话就是真理,是不容辩驳的。
所以我们也想借《雪怪大冒险》,给孩子们一个拥抱吧,告诉他们,你们是可以质疑父母的话的,你们是可以去自己寻找真相的。
凤凰网娱乐:当你在创作动画电影的时候,你创作给孩子们呢?还是给成年人呢?
凯瑞·柯克帕特里克:我认为,如果你为孩子们写电影,那注定不会是好电影。因为如果是写给孩子,那你会把电影写得低龄化,你会有一种自以为聪明的态度、自以为高他们一等的态度来写,那肯定是写不好的。我创作的动画电影都是给我心里的那个孩子的。
每个成年人心里,不管你年龄多大,都永远存在着那个不老的孩子。我的动画,就是写给每个人心里那个不会老去的孩子的。说实在的,绝大部分时候,百分之九十的情况下,我们做动画的,都是在为了逗笑我们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