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东美新道家 杜保瑞:论方东美的道家诠释

2017-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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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二.方东美先生对道家哲学特色的定位方东美先生谈道家哲学,以太空人说之.相较於他谈儒家是时际人[6],谈佛家是兼两边者而言[7],并不是很清楚的定位.参见其言:道家在中国精神中,乃是太空人,无法局限在宇宙狭小的角落里,而必须超升在广大虚空中纵横驰骋,独往独来.[8]方先生这样的意见,只是对庄子<逍遥游>篇章意旨的联想,其实,大鹏鸟固然升空,但他只是庄子对人间智者的意境的譬喻,智者仍在人间.不过,若是指涉设庄子文中多次述及的神仙存有的活动,而谓之太空人,则意旨符合,但,综观方先生对庄子的讨论,重点

二、方东美先生对道家哲学特色的定位

方东美先生谈道家哲学,以太空人说之。相较於他谈儒家是时际人[6],谈佛家是兼两边者而言[7],并不是很清楚的定位。参见其言:

道家在中国精神中,乃是太空人,无法局限在宇宙狭小的角落里,而必须超升在广大虚空中纵横驰骋,独往独来。[8]

方先生这样的意见,只是对庄子《逍遥游》篇章意旨的联想,其实,大鹏鸟固然升空,但他只是庄子对人间智者的意境的譬喻,智者仍在人间。不过,若是指涉设庄子文中多次述及的神仙存有的活动,而谓之太空人,则意旨符合,但,综观方先生对庄子的讨论,重点都不在神仙存有中,甚至,对其有否定的立场,并不将之视为道家而是道教,方先生谈的道家是有哲学智慧的老庄思想,而不是神仙道教[9]。

因此,只能说,这个太空人的定位,就是一个意象的譬喻,并没有实质的理论意义。而且,在谈到老子的时候,又都与这个太空人的定位没有任何关系,显见此说只是一个轻易的联想比喻而已。

方先生对中国哲学的高举与肯定,也表现在对大乘佛学中国化的定位中,而这个定位,也与道家有密切的关系,参见其言:

佛学来到中国後,我们以道家的高度智慧相迎,使大乘佛学更进而发展出禅宗的高度智慧,并与儒家性善的精神相结合,使得原本外来的佛学完全变成中国的智慧。[10]

方东美先生对道家对佛教的影响方面,是有站在中国儒道哲学本位的立场,主张佛教般若学受到道家无为、逍遥思想的影响,一方面在格义佛教时期由道家意旨进入佛教理论世界,二方面在中後期大乘佛学的禅宗化发展,认为其中的丛林制度、宗门思想是受到儒家礼法的影响,因此中国大乘佛教已因此完全中国化了。

此说笔者不同意,一方面无为、逍遥与般若思想或有意旨倾向的近似之处,但内含差异仍大,二方面教团运作的形式与教义宗旨不是同一件事,由运作形式说思想的影响,此说过於外在化了。

再者,方东美先生叙述之於中国大乘佛学的内涵都是佛经意旨本身的意思,不能说是受到道家思想的影响之後才有的。不过,方东美先生的真正意见,倒不是要弱佛教强道家,而是发展臻至最高圆满境界的佛教,是由中国的道家吸取重要的养分,且受到根本的理论影响的。

因为,根本上,方东美先生最後的理论归宿还仍是佛教的。有关这一部分的讨论,请参见上述笔者的相关论着,此处不再申说。

三、对方东美先生老子诠释意见的反思

讨论方先生的老子诠释,有重点两项,其一为对老子道论的形上学进路之定位,其二为对老子道论的体用相徵四个面向意旨的诠释。

首先,方东美先生在形上学问题上提出中国哲学的形上学是一种超越的形上学,其意旨就是中国哲学的形上学是可以落实到人间社会上被具体实践且臻至圆满的。参见方先生言:

首先我们要弄清楚此地所说形上学的意义,有一种形上学叫做『超自然的形上学』如果借用康德的术语加以解释,康德本人有时把『超越的』与『超绝的』二词互换通用,我却以为不可,所谓『超绝的』正具有前述『超自然的』意思,而『超越的』则是指它的哲学境界虽然由经验与现实出发,但却不为经验与现实所限制,还能突破一切现实的缺点,超脱到理想的境界;这种理想的境界并不是断线的风筝,由儒家、道家看来,一切理想的境界乃是高度真相含藏之高度价值,这种高度价值又可以回向到人间的现实世界中落实,逐渐使理想成为现实,现实成就之後又可以启发新的理想。

这是我用『超越形上学』的根据。也就是说,一切超越价值的理想不是只像空气般在太空中流动,而是可以把它拿到现实的世界、现实的社会、与现实的人生里同人性配合起来,以人的努力使它一步步实现。

在这种情形下,形上学从不与有形世界或现实世界脱节,也绝不与现实人生脱节,而在现实人生中可以完全实现。如此『超越形上学』在理想价值的完全实现方面看来,又一变而为『内在形上学』, 一切理想价值都内在於世界的实现、人生的实现。[11]

方先生以上的这一段文字,将形上学这个哲学基本问题的问题意识做了相当中国哲学式的扩充,基本上,一些是工夫理论要谈的,以及理想完美人格的境界论要谈的问题,但却都被收放在形上学这个词汇中落实,这就使得文本诠释不易准确,也使得中西哲学异同问题更见其异,却难见其同。

此处文中所说的可以落实在现实社会人生中的话,就是工夫境界论的话,所谓超越是超越现实的经验的而达致理想的境界的,所谓内在的就是内在於人性本质,以及内在於人存有者主体所发动的实践活动中,而超越至理想面的意思。

因此,形上学还是形上学,工夫论与境界论才是方先生这里真正在谈的理论问题。只是他都说是形上学而已。但这却使得形上学的意旨不清晰了。由此而言,形上学应保留其宇宙论意旨及本体论意旨,宇宙论谈时间空间材质及存有者类别等具体知识性、物质性问题;而本体论应有谈价值的本体脉络与谈抽象意义的存有论脉络,前者是中国儒释道三教及西方基督教哲学所特重的价值意识部分,後者是西方思辨哲学自柏拉图以降的存有论传统,後者在东方,有名家的哲学同之,有老子的道论近之,有程朱的理气论似之。

但是,因为方先生只管形上学一事,只集中在形上学进路谈中国哲学,因此对於中国哲学的理论特色也就不易有精确而且清晰的语言来描述了。再参见以下三段文字:

反观中国却一向没有现实世界与理想世界的鸿沟,所以很难接受超自然形上学的思想系统。流行在儒、道、佛、新儒家之中的都是『超越形上学』, 承认这个世界可以有价值,而这个价值是由理想世界上流行贯注下来的,连成一系,[12]

在中国,要成立任何哲学思想体系,总要把形而上、形而下贯穿起来,衔接起来,将超越形上学再点化为内在形上学,儒家中人不管道德上成就多高,还必须『践形』,把价值理想在现实世界、现实人生中完全实现。[13]

把一套『超越形上学』转为内在於人类精神、人类生活的『内在形上学』,我所谓的形上学的途径就是采取此种观点。[14]

可见,确实方东美先生所讲的超越就是超越形上学仅只是理论理性而已,而是要在现实上可以落实的,在人生中将其实践的,所以既是主体实践的工夫论,又是客观成就的境界论。而所谓的转为人类内在的精神及生活的话,就是指转为主体的内在动力及由之而出的实践行动。

以上,笔者简述了方先生以形上学进路说中国哲学时所遇到的问题及笔者的观点。接下来,我们就可以进入方先生谈老子道论的两大重点。其一为谈超本体论的意旨者,其二为谈道论的体用相徵四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