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复兴一幅画像 肖复兴:你是要画还是猫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是一部老片子,1966年拍摄。这是一部当时非常有名的电影,法国著名导演克劳德·莱路许(Claude Lelouch)执导,当年曾经得到过戛纳、金球两项大奖和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可以说是横扫全球。37年时过境迁,这部电影所演绎的一个赛车手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寡妇近乎纯情的爱情故事,对于我们这些被爱情弄得一派老态龙钟的人们,已经没什么新鲜了。
但是,片子里面那个赛车手对那个寡妇说过这样一句话,那天看电影时还是让我心里一动。他说:“一位雕刻家问:如果博物馆失火,里面有一幅名画和一只猫,你会去救哪一个?”寡妇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问:“那位雕刻家怎么说?”赛车手告诉她:“雕刻家说,当然要救那只猫。”寡妇问:“为什么要救那只猫呢?”
是的,为什么非得救那只猫呢?为什么不去抢救那幅名画呢?
这个问题,虽然过去了37年,似乎仍然具有意义,就在于这样看似并不严峻却实实在在的困惑,时刻还会摆在我们的面前。如果要我们回答或者要我们来做,我们该怎么回答,该怎么做?救那只猫,还是救那幅画?或者贪心地两者都要揽在怀里一个也不能够少?或者两者都不要去救,只管自己先逃命要紧?寡妇问赛车手:“雕刻家为什么要救那只猫呢?”赛车手告诉她:“因为雕刻家认为猫是生命。
”原因就这样的简单,但简单的原因背后矗立着是人生恒定的价值观念。
生命?生命就是惟一的解释吗?在那雕刻家的眼里,生命就是这样的重要,画,哪怕是名画,对比生命而言,是死的,而惟有生命是活生生的,是珍贵的,是一次性而不可再生的,也就是惟一的,哪怕它只是一只小猫的生命,也是足可珍惜的,是名画也不可以交换的。价值的对比,如此醒目而清心,不容置疑。如今,还有这样的雕刻家吗?
面对大火,要我们在片刻之间作出选择,我们会如雕刻家一样毫不犹豫地选择猫而放弃名画吗?如果那幅名画是凡高的、是莫奈的、是齐白石的、或是张大千的呢?我们的心和我们的手,就不会有丝毫的颤抖和犹豫,而毅然放弃它们,冒着熊熊大火的危险,去弯腰抱起一只可怜的小猫?我们做得到吗?
在商业社会里,特别是像我们这样一个从政治社会到经济社会的转型期,从穷怕了的时代刚刚开始向小康社会迈进的时候,钱忽然一下子显得格外重要。人们很容易从一个信仰疯狂的巅峰跌落下来,一下子跌落到金钱至上茅草地,而以为是羊绒地毯一样舒服而惬意,极其容易地就完成了过去对政治的信仰到现在对金钱的信仰从程序到系统的转化。
我们会觉得说别的什么都是瞎掰,钱才是好东西,再多也不怕压手。面对大火中价值连城的名画和可怜巴巴的小猫,我们自然心安理得而无师自通地迅速算出两者不同而悬殊的价格。
哪怕是再名贵的波斯猫,也比不上名画值钱呀,波斯猫再怎么也能够找到,而名画才是不可复制的,是一次性的呢。况且,它还不是波斯猫,不过是一只普通的可怜的小猫。用不着计算器,我们心里的小九九,早就已经完成了两者之间的性价比,掂量出两者的分量。
就再别提什么生命了,谁都知道生命的重要,但要看什么样的生命了,要看生命究竟怎么才能够真正有价值了。没听说早把裴多菲的诗改造成这样的了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两者靠什么?没钱都没招。难道不对吗?没钱,即使徒有一具生命,活着也不如一条狗。
有钱能使鬼推磨,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难道不是已经成为当今牛顿力学的第四定律?而笑贫不笑娼,也早已经是见多不怪的古老而能够立等可取一般迅速奏效的致富方法之一。退一万步讲,没钱,别说越来越昂贵的爱情养不起了,就是救出了猫,也没法子养活它,它也得和爱情一样饿死。
当然,钱并不是魔鬼,腰包里多一些钱也不是什么坏事,越穷越革命的时代早已经过去。只是我们应该清醒地意识到并应该警觉的是:贫穷到底的人,容易对金钱产生顶礼膜拜;刚刚富起来的人,容易抱着金钱像抱着刚刚落生的婴儿一样得意洋洋;爆发户,十个手指和脚趾都恨不得戴上金戒指;穷怕的人,容易对金钱如性饥渴或性欲狂一样无法节制。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对于我们,如今为了金钱而不择手段、甚至不惜犯法犯罪、乃至不顾生命的危险(比如贩毒制造伪劣的一次性注射针管和货车严重超载而致使车毁人亡)的现象还少吗?怎么可能希望我们在大火之中关于名画和猫的选择和雕刻家一致,而企望出现火中凤凰涅 一样的奇迹呢?
其实,电影里赛车手问年轻寡妇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和我们一样也面临着同样的选择。只不过,他们两情相悦,心心相印,认同了雕刻家的选择,使得他们最终虽没有得到爱情的美满结果却得到了生命意义的升华。
你到底是要名画,还是要小猫?人生中,我们常常会面临着雕刻家和赛车手、寡妇同样的选择。在生命和金钱面前,在精神和物质面前,在显性而高尚的思想追求和明铺暗盖的犬儒主义或赤裸裸的实用主义面前,是需要矗立着迎风飘扬旗帜的宽阔广场,还是只需要自家越宽越不嫌宽的客厅和越来越软的席梦思;是做一株会思考的芦苇,还是做一头快乐的猪,是我们人类永远不会过时的选择。返回搜狐,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