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雨霖男朋友 刘雨霖 水面之下丨人物报道
著名作家刘震云与公益律师郭建梅之女。
导演,毕业于纽约大学。
2014年编剧并执导的首部短片《门神》获得第41届美国奥斯卡(学生单元)最佳叙事片,
是继李安之后第二位获得奥斯卡奖项的华人导演。
第一部长片电影《一句顶一万句》将于2016年11月4日公映
作品改编自父亲刘震云的同名长篇小说。
▵刘雨霖在《一句顶一万句》拍摄现场和小演员说戏
本文由作者根据两篇采访稿件重新编辑而成。
两篇文章分别首发于
《ELLE世界时装之苑》、《瑞丽伊人风尚》。
丨君子之交丨
脱下时装的刘雨霖穿着自己的黑色连衣裙,舒舒服服窝进沙发里,两条长腿盘在一起,“嗨,平时我就各种弯自己折自己!”
她落落大方又顾盼生姿,见人总是不语但笑三分,暖暖的像朵暗香浮动的花。这是她的第一部长片《一句顶一万句》公映前的3个月。
大半天的拍摄工作结束,她会一一和每一个工作人员拉手致谢,礼貌而不失热情地说:“电影定档之后还要你们多帮着转转朋友圈啊!电影上映,一定来看!”她讲话字正腔圆有赖多年的播音专业训练,语调上扬中则尽是诚恳和自信,小巧精致的下巴微微上扬,气定而神凝。
第一部独立执导电影长片,她即选择了父亲刘震云著写的同名小说。
小说成书于2009年,刘雨霖几乎见证了它从无到有的全部过程。这些年来,这本书陪她从北京到纽约,走过了大半个地球。5年之后,当她觉得自己已经和父亲这本书里的所有人物都成为了朋友之后,她决定,从这些多彩的人物和情节中摘取出两对夫妻的故事为线索,将其影像化。
电影定档发布会上,有记者问刘震云,为什么把这个故事给了她而非其他导演比如一直相熟的冯小刚。刘震云说,因为别人没人来跟自己提过这部书啊,而刘雨霖又确实给出一个充分的理由。“我不是在跟女儿合作,而是在跟一个导演合作。”
▵刘震云和刘雨霖在《一句顶一万句》拍摄现场
两年前,刘雨霖还在纽约大学攻读导演专业的研究生,已经凭借短片《门神》拿到了奥斯卡(学生单元)最佳叙事片,正在筹划长片。她在电话里和刘震云提起自己的念头,那是整个过程里,她最紧张的一刻。
“刘老师只问了我两个问题:为什么要拍《一句顶一万句》?为什么选择牛爱国和牛爱香?”刘雨霖一字一句告诉这位中国著名当代作家、茅盾文学奖得主:“这本书的精髓是寻找的力量,是一个人寻找另外一个人,一句话寻找另外一句话的力量。我们生活当中太多的普通人,他们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但他们心里的涡流和潜流是波涛汹涌的。”
刘震云于是知道,刘雨霖是可以担得起这部作品的,遂点头许可,并亲自上手担任改编编剧。而那一句“涡流和潜流是波涛汹涌的”后来还被他引用来,在定档发布会上告诉给众人。
事实上,数年前,在刘震云为写作《一句顶一万句》采风和积累素材时,陪在他身边的人,就是刘雨霖。
她一直清楚,父亲的所有作品,都不是坐在书桌前写出来的,而是在生活中找到的。“他随时都带着笔、纸,想起什么就往上写。”大学二年级结束后的暑假,刘震云开车带着刘雨霖从北京出发,一路去了山西、河南、山东,他开车,她坐在副驾驶,两个人用大半个月的时候绕着华北平原走了一圈。刘雨霖负责照顾刘震云的生活,同时也从旁观着父亲观察、记录世界的方式。
“《一句顶一万句》里面一个餐馆的名字,就是我们在街上真的看到过的一个餐馆的名字,某一个人的名字可能就是里面一个厨子的名字,包括吃的什么菜,街上人的形态、言语,都被他后来融到作品里了。”只是那时候她并不知道是一个怎样的故事正在父亲心中酝酿。
这种无限接近生活本身的创作方式,后来经由一种天然的方式被刘雨霖接续下来。
电影开机前,她带着剧中的演员毛孩、刘蓓提前两个月回到延津、新乡——剧中故事发生地,实就是刘雨霖和父亲的故乡——体验角色的生活。毛孩学习修鞋,刘蓓打火烧。 “这些东西需要时间和勤奋的学习,才能变成自然的行为……他们在当地融入生活了以后,走路的姿势、吃饭的快慢、吞咽的细节,才会变成剧中人。”
▵毛孩和刘蓓为这部剧,专门学习了打火烧和修鞋。
她欣慰于父亲一直在文学创作中坚持的,对人间情感的细微关注,被自己理解到了:“我们每天看到无数形形色色的普通人,他们与我们擦身而过时,你看不出来有任何的喜怒哀乐,但是他们内心或许正在经历的悲欢离合却是震撼人心的。刘老师是通过文字的方式描述出来,那我就通过镜头语言。”
刘雨霖在整个谈话过程中一直喊刘震云为“刘老师”,恭敬中还有一丝甜甜的妥帖。
她会一本正经地微笑着揶揄他:“有时候我跟刘老师一起出去,人家都说哎你女儿长得挺漂亮的。我说不是因为我长得漂亮,是因为我在刘老师身边显得我更加好看。”
也会毫不避讳讲贯口一般地说出一连串父亲如何那般“生活能力低下”:对他而言最难的事情不是创作,而是怎么打开咖啡纸杯杯盖上的开口、给别人拍照总是会莫名其妙调成自拍模式、不知道怎么把保鲜膜从纸盒里拉出来罩在盘子上、袜子穿反、鞋带绑不紧、走着走着路想事情整个人撞到透明玻璃上磕松了牙齿……
“他这样的创作者,就是会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和作品里面的人对话着,你就得对他无限的谦让和呵护。有时候他有像个小孩。”
刘家三个人,彼此精神高度独立,“刘老师也好,郭老师也好,我也是,能自己解决的事情就都自己解决了,能不给对方添麻烦的绝不给对方添麻烦。”刘震云的生日在五月份,今年生日他自己忙忘了,刘雨霖和妈妈就也没顾上。待到七月刘雨霖的生日,她自己给自己操持,买了好多鲜花布置庭院房间,虽然当时正处在电影《一句顶一万句》辛劳紧张的后期制作期间,她还是美美地吹蜡烛许愿送花给母亲唤妈妈“美少女”。
相形之下,她与父亲的关系更像“君子之交”——这也是电影定档发布会上,刘震云的原话。
2014年刘雨霖凭借《门神》获得奥斯卡(学生单元)最佳叙事片时,她打电话给父母邀请他们来洛杉矶陪自己领奖,母亲开心得很,父亲第一反应却是,“我不去。”刘雨霖当时就急了,但她心里清楚,父亲就是这样的,“他高兴和沮丧都不会特别极致,凡事都很能平衡自己的状态,对我的事也是一样。你遇到困难了不算什么,真的成功了,也不算什么。”
后来,这位继李安之后第二个获得奥斯卡殊荣的华人导演,用自己的一场“嚎啕大哭”强势换来了父亲到场颁奖礼,“还打扮得帅帅的。”
▵11月1日,北京,《一句顶一万句》首映礼。刘震云在映后发言中对“雨霖导演”和《一句顶一万句》给予了极高评价。这位在她心目中严厉而隐忍的父亲,洋洋洒洒说了很多话。
伊始,他就问大家,这部片子拍得好不好?在得到一片“好”的回答后,他继续说:“这句回答,对导演来说,特别重要。自拍了《一句顶一万句》之后,她就一直在问我,能不能拍我另外一部作品。我说,那就看,这个电影拍出来效果怎么样。如果大家说好,跟她的合作,就有另外一个机会。”
而后他话锋一转,讲起和雨霖导演这一遭合作的来龙去脉。《一句顶一万句》自2009年出版后,国内几位著名导演都曾想过把它变成电影,但是遇到的困难也都相似:其中有名有姓的人物超过一百个,时间绵延近百年。“怎么把100多匹骆驼关到一个冰箱里?”是所有导演面临的问题,他们问刘震云,你说,怎么办。刘震云答:“你说难办,我觉着也很难办,当我们遇到这么大困难的时候,最好办的方式就是,不办。”
直到前年2月,刘雨霖提出了想拍的念头。刘震云问她,你怎么把100多匹骆驼关到一个冰箱里?雨霖说,一个冰箱里确实不能关100多匹骆驼,但是可以关两个人。
▵《一句顶一万句》集结了包括李倩、喻恩泰、齐溪等在内的诸多,好演员。
丨好儿女 志在四方丨
刘雨霖印象里,从小到大,父亲从未嘘寒问暖,却会在每一个重要的关口给到她无人能及的指引。从中国传媒大学播音专业转至纽约攻读电影导演,一人闯荡异乡后第二年,刘雨霖一度陷入无法融入大群体的孤独、消极和脆弱中,整天躲在房间里不肯出门,哭哭哭不停。起初她求助母亲,没有明显功效,后来,是刘震云的一通电话将她从这条人生的冰河里拽出来,把她“骂醒了”。
“他就问了我两个问题:选择去美国这个是不是你决定的?选择电影导演这个职业是不是你决定的?我说是。他说那好,如果这两个问题都答yes的话,接下来面临两个答案让你选择。第一你拿起书本和书包明天再回到课堂上去,第二,收拾你所有的包裹回到国内,都没有问题,我和你妈都接受,但是我和你妈永远不会去纽约陪着你一起哭,这个问题你自己解决。末了,他送了我一句话,他说,好儿女志在四方。”
在刘雨霖眼里,无论父亲在生活中再怎么稀里糊涂,但只要是和工作有关的事情,他的态度永远严厉而苛刻。“他对自己要求很高的同时,对我的要求也高。他要求我,只做你会做的事情,把你会做的事情一次性做对,如果一次性做不对,他马上就急了,这种急是容不得解释的急,生起气来也很可怕。”
看《门神》和《一句顶一万句》的样片,刘震云都没急,刘雨霖心里一块石头就落地了,“他没有马上急,就是认可了。”电影拍摄现场,刘震云大多数时候都不说话,就在现场用大灯烤烤脚,戴耳机听听音乐,收工了张罗大家吃饭喝酒。时而也看看监视器,但是很安静,什么也不说,“相当于不存在”。刘雨霖说,刘老师只要不说话,她就知道自己大抵没做错,心里就是踏实的。
▵刘震云以编剧和父亲的身份,一直陪在“雨霖导演”身边
亲人间的彼此懂得,于刘雨霖来讲是一种恩赐。这个很少在生活中对自己嘘寒问暖的父亲,却在她成长过程中给予了她更加宝贵的精神财富。她从小见父亲所见,感父亲所感。在他的沉默寡言中渐渐增长了敏感和体察之心。
刘雨霖从小坐车就容易晕车,小学时候一次生病,肠胃炎,恶心到呕吐不止。刘震云怕坐车让她更难受,鹅毛大雪的天气里,自己骑车送她去医院。刘雨霖记得那天的雪,却不记得当时的冷。“因为他完全把我藏在自己的衣服里,我的手可以抱着他的身体,靠着他的身体取暖。
后来我就搂着他的后背睡着了,至于怎么看病怎么好的,我都忘了。”父亲送她回学校,进校门前一刹那她回头,看到地上那么深的雪,父亲和一辆自行车,“那个身影在我心里,一直留到现在。”
她知道,自己选择拍电影,也许就是这个画面一直在触动着她。
后来她到纽约求学,刘震云去看她,两个人一起蹲在路边吃土耳其肉卷看大街上人走来走去;一杯威士忌“他来一口我来一口”;去中央公园跑步,她给他讲一把椅子和一个失去老伴的老奶奶的故事……“我给他讲的时候,我知道刘老师能懂我,也能听到,我想跟他表达的是什么。”
再长大一些,刘雨霖渐渐意识到,某种程度上,名字或许真的可以解释人的一生。
父亲刘震云和母亲郭建梅,一位是著名作家,一位是知名公益律师,二人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期,少时经历过文化大革命与改革开放等一系列中国当代动荡之局,之后各自在事业领域找到自我发声与实现的路径。
女儿于1987年降生,他们将自己所能倾予的最好的人生经验赐予她,这一切在刘雨霖看来,或可简单归纳为两个字:自由。
“父母给我营造了一个我自己的世界,我在这个世界里找到我自己,看到我喜欢的东西,自己特别能跟自己玩的来。他们从来没有把所谓的成长阴影,或者是他们所经历的故事,往我身上强加,从来没有。”
她用名字的字面释义,“你看刘老师的名字,他一震云,我不就开始雨霖了吗。”
从美国初回国时,很多人问刘雨霖,为什么不拍些更容易卖座的青春喜剧爱情片,或者大制作影片,好赚钱嘛。
“要是因为那个,我就不用做电影导演了。”
你为什么拍电影?
“为我心中的那些人物,那些小姑娘,那些牛爱国,那些千千万万的牛爱香。”
这种对作品精神的准确把握,来自于刘雨霖内心深处的“不着急”,“我并不急于得到外界人对自己那么快的认可,反而在意自己和作品本身的关联。你需要跟里面的人物有一个交朋友的时间,他们都是实诚人,需要你花时间跟他们生活在一起。”
后来开拍之后,她常常坐在监视器后面体会到“忘我”的感觉。“拍这个戏,我并没有自我,总是会不自觉忘掉刘雨霖是谁。”她由此更深刻意识到,或许“最好的电影是没有导演。”
▵《门神》海报
当初站在奥斯卡颁奖台上,她也不觉得是刘雨霖在那里,那一刻她脑子里全是《门神》里那个孤独的小女孩,还有最初引她起心动念拍摄那部片子的童年记忆中的邻居小姑娘。“这些年一直被问那一次获奖对我的意义如何如何,可是我根本就觉得,那个奖是对那个小姑娘的认可,是大家认可了她那颗破碎的心。”
刘雨霖讲话时字正腔圆,叙述中总有丰富生动的画面感,手轻轻撑住头,或是靠在沙发上,细长的脖颈舒展出好看的曲线,一颦一笑都是美的。
她讲剧中男主角毛孩老师,演完牛爱国许久出不来戏,“拍完戏了以后,自己哪都没去,默默地不说话,开着车去海边了,在海边放声大哭,呆了6天,最后在海滩上写了一个’一句顶一万句。’”也讲自己和7岁的演员小姑娘告别的场景,每一次对白都清晰在脑海,“她说,如果时间能倒流,请让我们回到我们开始的第一天,如果不能倒流那就停到现在,我不想走。如果停留不了,就请你把我带走,让我跟你走。”
眼眶有点微微发红,又被她妥当地咽了回去,只说,“所有这些时刻带来的震撼感是超越了我作为导演的感受的。”
▵毛孩在《一句顶一万句》中
《一句顶一万句》原本定档2016年11月11日。光棍节。当时刘雨霖这样言说她心目里的“光棍”:“所谓的光棍,我们一般都说是一个没结婚,或者结了婚以后离婚,表面上的光棍,但其实《一句顶万句》这个片子说的是内心的光棍,内心的孤独感。有些人在生活当中,即使结了婚,即使有了情人,内心也是孤独的,也算是一个光棍。”
她相信的是,孤独这件事,没有办法完全消解,甚至爱,也无法抵抗孤独。但恰恰又是因为有这份孤独,我们才能深深理解另外一个人,继而深爱。
“有些说不着的时候,一万句不顶一句,说得着,就一句顶一万句。甚至都不用说话,那种惺惺相惜和默契,就超越了爱,也超越了男女之情。人如果幸运的话,在任何一段关系当中能有这么一个一句顶一万句的人,这已经很幸运了。”
刘雨霖看王志文曾经在接受采访时说,自己和太太特别聊得来,有时候俩人半夜睡醒了还能聊几句,聊困了又接着睡。
“在一个特别关键的时刻,他说了一句什么话,点醒你,或者他能说出别人从来不对你说的话,这个对我来说,就是亲密关系当中致命的因素,能紧紧的把这两个人绑在一起,不分离。”
《一句顶一万句》杀青,刘雨霖静静回想,对亲密关系有了更深的思考:“我会更认真地想,我和这个人是不是有话说,以及他是不是能懂我。”
可是如果真的没话说了,该怎么办?
答案迅速就来了:“包容。”她说起自己的父母,感情真的非常好,有时候她甚至会捕捉到父亲一个细微的动作,在母亲脖子上捏一下,或是拍拍后背。但即使这样,两个人也不是在所有事情上都有得聊。“我妈是特别爱捯饬花,种植,把花园弄得特别好看,但你要让她跟我爸聊这个,我爸肯定是一窍不通,半句话都听不懂。”
但两个人都是懂道理的人,在某一个重要的点上,一两句话就说明白了,足矣。
▵《一句顶一万句》剧照
丨QA丨
他们都说以后女孩找老公、男朋友会最后找一个很像父亲的,刘老师会成为你未来选择爱人的一个标准吗?
刘雨霖:我觉得刘老师成不了标准,刘老师长得太难看了。(笑)开玩笑啦。刘老师对我择偶绝对是有影响的,他的存在让我明确了,要找一个跟你能讲道理的人,这个人要善良,这个人要有爱,当一个人善良,有爱的时候,他绝对面对任何事情他是从好的一方面想。另外一点我觉得是,在一起,起码要跟他说得上话,“一句顶一万句”其实是一个特别理想的状态。
你觉得自己身上和别人最不一样的特质?
刘雨霖:最不一样的特质我能说是“不要脸”吗?好听一点就是厚脸皮,我敢尝试别人觉得会有风险的事情,未来并不那么确定的事情。做心中喜欢的事情,这点对我来说非常的重要。我们刘家的家训其实就是:不着急、不要脸、一次性把事情做对。这也是刘老师对我而言的那个“一句顶一万句”。
你也在朋友圈里面说,你是要做大地一样的女人,这个比喻是怎么来的?
刘雨霖:这个意思是什么呢?就是你在片场的时候,你是一名导演,你回家的时候,你是父母的好女儿,你回到亲密关系,你是一个好的女朋友,是一个好的妻子。当你在你孩子面前你是一个好的妈妈,这就是一个大地般的女人。无论发生什么,大地永远在那里,包容的接受一切,也会特别合适地扮演好每一个角色。
做到这一点,需要什么?
刘雨霖:它需要你的平衡力,需要自我认知,需要你对生活的包容。因为每个人每天都只有24小时,平衡每一个关系,首先要平衡好自己。我特别不欣赏每天都在抱怨的人,你在抱怨的时候,首先就是否定了你自己,否定了自己的角色。当你欣然接受自己在生活中的每一个身份和角色的时候,你会给别人带去了快乐,你也会享受这一段时光。
为什么会感觉你身上其实是一个没有太多的刺的人。你的内心有没有棱角的东西,它们是被你收起来了吗?
刘雨霖:我不同意这样的说法,所谓你有棱角了,你有刺了,会显得你有个性,但我特别不认同。你有了棱角和有了刺以后,你会扎到别人,同时你会扎到自己。为什么说想作一个大地般的女人,或者做一个水一般的女人,因为那样会变得特别柔和和宽广,你遇到任何事的时候,会特别广阔地给解决了。我并不觉得,你是一个特别有棱角,特别有个性,特别有刺的人,就证明你这个人独一无二了,并不是。
你心目中的女性的榜样是谁?
刘雨霖:我太姥姥就是我心目中的榜样。三米长的麦子地,她从这头到另一头,不直腰,我太姥姥割的麦子都是捆得整整齐齐的。人家1米8的大汉还没割到头,刚割到一半的时候,她已经割到尽头了。当他有了这种宽怀和广阔的心态以后,任何在他身上发生的苦难也好,挫折也好,那都不是事了,因为她知道任何苦难和挫折都打不败她,她做任何事情都知道,我不该直腰的时候,我不能直腰,我扎扎实实把这件事情做好,我该直腰的时候,自然就直腰了。
在拍摄完这部片子之后,有发现自己在做导演这件事情上,有什么弱点是需要在后面再去弥补和进步的?
刘雨霖:我的弱点还是我的年轻,比如说在有些戏上的把握,由于我生活经历还没有那么丰厚,没有那么深入,可能在导这场戏的时候,想的是表层的东西,而不是里层的东西。但这种东西又不能着急,它是一个成长的过程,所以还是一个宽怀的心态吧。允许自己成长,但并不是放纵自己。
下一部电影的计划是什么?
刘雨霖:下一部戏我还是想拍刘老师一个没发表的作品,它讲的是一个从乡村走到纽约的一个故事,路程会比较长,跨越的人物也会比较多。这个是刘老师还没发表的一个作品,首先我得征得他同意让我拍。现在还是处在幻想阶段。我看中了这个姑娘,但是我还没有提着礼金跟人家姑娘的家长说,这家长就是刘老师。
你看起来并不着急的样子。
刘雨霖:对,不着急。我作为导演,不会想说怕别人忘了我,非要一年拍一个作品。我一点都不着急,两三年拍一个作品,就够了,每拍一个,都是我内心想拍的。拍电影,并不是为了让别人记住我,而是能让别人记住片中的人物和情感。
你想要惊涛骇浪的生活还是像湖水一样的生活?
刘雨霖:就看你怎么看待事物了,比如说你要心眼窄一点,就是一块豆腐馊了,你就能把它变成一个特别天大的惊涛骇浪的事。但你内心特别宽怀的时候,肯定你遇到真正惊涛骇浪的事也不觉得这是一个大事。后一种可能自己会活得更加快乐,更加宽怀,更加长寿。
丨采访手记丨
两年前,我尚在杂志工作。因为一个选题,曾联络过刘雨霖。彼时她刚刚拿到奥斯卡(学生单元)最佳叙事片。只是一封邮件的往来,她婉拒了采访和拍摄的请求,礼貌,谦逊、清醒,说当下的获奖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始”,正在精心学习和准备下一个作品。未来有的可说了,一定赴约。奇怪的是,当时收到这样的回复,好像意料之中一样,全无遗憾,甚至觉得比拍到了采到了还要欣慰。
两年多后,终于得见,见了她,也见了这部酝酿多时的作品。不紧不慢,自持自知。
如她所言,这是一部见不到导演的作品。银幕上出现的每一个人,都如尘世浮萍,又如厚土薄沙。你觉得似曾相识,也担忧命即如此。继而觉得庆幸,这样的繁杂世相里,还有创作者可以踏踏实实地讲一个故事,让生命本来的能量扎根下来,缓慢生长。
首映礼闭,导演冯小刚和相熟的摄影指导邬迪说:“我CAO!真~不错!”然后又转脸悄悄和刘震云说,“妞子成了,她没有走别的导演那种浮躁、轻浮的路子。一开始,就应该这样朴实、扎实。”
刘震云的语气里,全是掩饰不住的骄傲。他跟着“雨霖导演”和《一句顶一万句》全程走下来了两个月的宣传和路演,他说他真切看到中国各地电影市场和观众的变化。“前几年,视觉效果好的电影、全明星阵容的电影、洒狗血的电影、胸大无脑的电影、不说人话的电影,还是能够占领中国电影市场的。
但是近几年,确实发生了变化。大家开始看,走心的内容,写自己身边生活的,跟自己的情感有血肉联系的,特别是在日常生活中被我们忽略了的情感,重新勾起了每一个观众自己的心绪。大家开始看这样的电影了。”他亦在影后交流中观众的眼神里寻到了他们对剧中人命运的关切,“那我觉得,这样的电影,拍得就值!”
刘震云可以一个不落地说出《一句顶一万句》至今为止入围的每一个国际级电影节的名字:釜山电影节、香港亚洲电影节、台湾金马奖、斯德歌尔摩电影节、开罗电影节。他一个个数着的时候,一旁的刘雨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抿嘴笑。
“中国的电影人,从雨霖导演这一代开始,有责任把中国人的生活、被忽略的情感,能够告诉全世界,这个起点还是对的。”说到此,台下一个朋友接话说:“震云别给她太大压力啊……”
“不是给她压力。作为一个导演,把片子拍好是正常的,就像一个作家,把文章写好;一个厨子,把圆白菜和土豆丝炝好,是非常正常的一样,那是因为,他喜欢做这个事儿。”
“刚才冯小刚跟我说,好电影,不是票房能够决定的,好电影就是好电影。我跟他说,好电影,它也应该有好票房。如果好的电影有好的票房,我觉得不是电影的胜利,我觉得是观众的胜利,是院线的胜利,是整个中国电影市场的胜利。”
后来,我跟雨霖说,父亲真是可爱,也真是为你骄傲。她回:“做这部片子,看到父爱,有时心疼。看他一路辛苦,一心操劳。”
明天,11月4日,《一顶一万句》就将公映。“就是这个‘孩子’在众人面前掀开盖头的日子了,一路走来有这么多亲人朋友的支持、鼓励,我已经心满意足。在市场上会如何,就看它的命运吧。”雨霖声音里有掺杂着疲惫、兴奋和释然。
每一部电影都有自己的命,拍出来了,就要自己长。它和它的创造者,没有重复任何一条既有的路线,没有屈从任何一种时兴的风潮或规则,不盲从,不着急,本身就是一种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