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鱼同外号 余鱼同:暗恋一场海市蜃楼——金庸笔下的单恋男
黄沙漫漫的甘凉道上人迹罕至,一有故事发生的时候就显得特别惊心动魄。白马李三和他的妻子上官虹在这条路上被杀,留下孤女李文秀,于是有了《白马啸西风》。新鲜出炉的明教教主张无忌在这里邂逅了他的小冤家绍敏郡主,乖乖走上闺房画眉的不归路。边塞苦寒之地长大的提督千金李沅芷在这条路上第一次见到来自中原的如玉公子余鱼同,还有当世最豪勇的武侠兄弟团——红花会群雄,不能自主地与他们结下了千丝万缕的缘份。
作为三道沟这个不大不小的镇甸之上唯一的一家客栈,安通客栈颇有几分“龙门客栈”的神韵,不论是官是民,是侠是匪,是打尖是住宿都得往这儿拢。于是乎,皇帝亲自点名通缉的钦犯、骁骑营的大内高手、北京来的老捕头、兰州来的小捕快、为朝廷卖命的镖师、身负命案隐姓埋名的武当耆宿、夺回圣经使命必达的回部首领、迁居江南的高官家属通通都聚到了这方寸之地,只差了一个风情热辣的老板娘金镶玉而已。
在这暗流涌动步步惊心剑拔弩张的小客栈里,却还有人悠然自得地卖弄风骚。
金庸初涉江湖写《书剑恩仇录》的时候,笔下还没有狂生与邪士,除了把女主角香香公主写得不似凡人,其余人物都是中规中矩,唯一放浪狂诞的人物就算是余鱼同了。
这位长身玉立、眉清目秀的书生一出场就耍帅。看似一介文弱书生,却拿着一支纯金所铸的金笛招遥过市。官差已经宣布要动手捉拿钦犯了请良民退散,他却横凳当道一心吹(装)笛(逼)。动手开打之前还要说上一大串开场白:在下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姓余名鱼同。余者,人未之余。鱼者,混水摸鱼之鱼也。同者,君子和而不同之同,非破铜烂铁之铜也。在下是红花会中一个小脚色,坐的是第十四把交椅。好一个风流自赏乔模乔样的酸秀才!
别看秀才这会儿作潇洒不羁状,不一会儿他见到后院奔出的一个女子后,一腔难与人说的心事便渐渐浮上了水面。
他爱上了四哥文泰来的老婆骆冰,并且用情颇深,无法自拔。红花会虽然打的是“反清复明”“拯救苍生”这种旗号,但说穿了也就是一帮江湖草莽,其内部章程跟梁山泊相似,在这种纪律严明、义气第一的帮会里,叔嫂绯闻是最容易催生悲剧的,君不见,《水浒传》里多少嫂嫂坑了叔叔,叔叔害了嫂嫂,然而,这段桃色绯闻到了金庸笔下,却是一段带着脉脉温情的故事。
骆冰出身单亲家庭,她的父亲是个技术高超的大盗,把这个独生女儿几乎要宠上天去。她虽然是个姑娘,却从小跟着父亲翻墙越壁出入深宅大院练成一手惊人“盗艺”,年纪轻轻便已成为红花会唯一的女当家。虽然同是做盗贼,她并不像温青那样自卑暴戾,她也不像同是单亲家庭长大的黄蓉那样患得患失,这姑娘性格爽朗、形迹脱略,是个十分爱笑的姑娘,堪称金书中最可爱的少妇,没有之一。
爱笑的姑娘,人气总是不会太差,何况是个美女。骆冰的相貌颇佳,“俊目流眄,樱唇含笑,说不尽的妩媚可喜”,余鱼同在太湖总香堂与骆冰初见,便被她那融冰化雪的一笑给俘获,从此一颗心就不是自己的了。
余鱼同的单恋是一出苦情大戏,他的爱是为你出家为你写诗,为你自残为你送死,为你做一切不可能的事。这是年轻书生的爱情。他自伤自毁自怜自苦自娱自乐,自诩千古第一丧心病狂有情无义人,把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而骆冰却半点儿也不为之感动,甚至也不为之烦恼,她无时无刻在意的、关心的、所思所想的都只有她的夫君文泰来。
她在甘凉道上抢得一匹好马,本来想送给新上任的顶头上司总舵主陈家洛做贺礼,可是小女儿心思还是夫君为重,怜他在狱中受苦遭罪,想来想去还是要把马留着等夫君出来的时候让他高兴。后来文泰来被救出,为了逗他开心她又不顾危险不辞劳苦地跑去杭州把回部献给皇帝的玉瓶偷了出来给他看。陆菲青还特意当众就此事批评了她一番,两口子感情好就罢了,不能好到拿性命来博君一笑的地步。
那余鱼同因为心中有愧,为了营救文泰来独闯大狱,结果也被张召重抓了进去。兄弟二人各锁于一辆大车中,红花会群雄前去营救,骆冰抢到第一辆大车前掀开车帐听声音不是文泰来,想都不及想就去看第二辆大车,听到丈夫的声音便和身扑进车里,搂着脖子哭起来。
夫妇二人在牢车中相拥,天地宇宙都置之脑后,接着就坐在车里欣赏起外面的比武来,浑不觉得牢车狭窄肮脏,只要有对方所在便是牢狱也变成了天堂,压根就没功夫想起另一辆囚车中的余鱼同。夫妇俩的恩爱和书生的失意便是这桩三角恋的日常,幸福的人沉浸在他们的幸福中,痛苦的人沉浸在他的痛苦之中。
余鱼同一直深恨他与骆冰相逢太晚,珊瑚百尺珠千斛,难换罗敷未嫁身。他自负俊雅风流胜文泰来一筹,年纪、相貌也与骆冰更为相配,他觉得,如果他们相识在前,他一定能夺得骆冰的芳心。我却认为此乃书生自视过高了,文四爷自有他过人的魅力所在。
文泰来绰号“奔雷手”,内功深厚,拳法刚猛,敢与帝王对阵而不输半分气势,很多人会误以为在两性关系上他也是个牛嚼牡丹的拙夫莽汉,实际并非如此。骆冰曾经回忆他们新婚第三日奉命去搭救一个被土豪陷害的寡妇,事成之后,夫妇二人夜半在南湖烟雨楼上饮酒赏雨。
书中写道:“文泰来手携新妇,刀击土豪首级,打着节拍,纵声高歌”。个人认为这是整部《书剑恩仇录》中最出彩的一个片段,每个字都妙极!寮寮几笔便全方位地展现了文泰来的魅力,他并非一味豪勇猛进的莽夫,他身上既有燕赵壮士般的豪情胆气,也有张敞画眉的浪漫情趣,这一点只怕我的男神乔峰也要略逊一筹。
阿朱重伤之后以为自己要死了,缠着乔峰要他给讲个故事唱首儿歌,他便觉得婆婆妈妈不耐烦极了。而文泰来杀贼后携妻饮酒赏雨,击刀作拍,雨中高歌,试想一下那个画面便要忍不住为文大侠的铁骨柔情所醉倒。
再论眼界、气度和胸怀的话,余鱼同更是远不及文泰来了。
余鱼同被自恋遮蔽了眼睛,一心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摆脱的愧疚和愈陷愈深的痴情让他痛苦不堪,为了赎罪,他拼死去救文泰来,毁容,出家又还俗,虽然“直道相思了无益”,却怎么也做不到“你既无心我便休”。文泰来早就知道了他对骆冰的倾慕,但却假作不知。
一是因为他自信妻子不会移爱,二是胸怀磊落,信任妻子和兄弟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三是为人厚道,怕揭开了反令大家尴尬。要是在《水浒传》中,兄弟爱上了嫂子,要么是做哥哥的清理门户杀了兄弟,要么是做丈夫的杀了老婆以全手足之义。
而文泰来选择了谅解,不论是对妻子还是对兄弟,他都给予真诚的爱护和信任,始终不向任何人施以压力。待到余鱼同向他坦白忏悔,他只是轻轻一句“我知你年轻人一时糊涂,向来不当它一回事。”举重若轻地放下余鱼同心中折磨他已久的一块巨石。
书生余鱼同的爱情观还停留在纸上谈兵的阶段,他以为的爱情就是郎才女貌才子佳人,他不明白,爱是两颗心与心之间的交会所擦出的火花。骆冰个性粗放,大大咧咧的,消受不了书生柔情,而文泰来大山一般伟岸豪放,能给她父亲一般的踏实依靠。
虽然骆冰不吃书生那一套,李沅芷却为之如癫如狂。
人们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大概自古以来从没有哪个女子像李沅芷这般辛苦地追过男人。甘凉道上初遇,她见那秀才长身玉立,眉清目秀,便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岂料这书生竟然也看了她一眼,并且向她微微一笑。这一眼,一笑,便如当初余鱼同对骆冰一见钟情一样,李大小姐从此坠入情网。她万里独行,从塞外追到江南,又从江南跟到大漠,最后得高人阿凡提指点突施奇谋终于令得郎君就范。
也许余鱼同自己都想不到,在经历漫长的单恋的煎熬又毁了容之后,他还能获得幸福。我也曾经以为李沅芷的苦苦纠缠勉强得到的婚姻不会幸福,甚至认为余鱼同最终对她言爱纯属作者生掰硬拗,后来我想,也许这个半路出家复又还俗的假和尚终究是堪悟了吧。
李沅芷与骆冰,一样的美丽,一样的活泼,一样的痴情不移,不过,一个是对自己的丈夫文泰来,一个是对余鱼同。李沅芷为他所做的,一点也不比他为骆冰做的少,他们在山洞中相偎避敌,虽然性命堪忧,她却觉得平生无此佳境,那一刻的幸福比起文泰来、骆冰夫妻囚车中相拥一点也不少。
直到与李沅芷订婚,他的心中仍觉得十分勉强,只是为了报师仇不得不从权,尔后他突然看到一座幻城,那是沙漠里的海市蜃楼,虽然美丽,却是虚无,一如他对骆冰的单恋。其时陈家洛正在与张召重决斗,其他人都在凝神观战,李沅芷昏昏沉沉,只有余鱼同细赏了这番奇景,像是上天有意助他启悟。他终于明白眼前的才是最珍贵的,这才把时刻恋着骆冰的目光收回来,投向了怀里那个万里相随生死一线的未婚妻。
皇宫一场大战之后,李可秀代表朝廷来与红花会进行谈判,李沅芷趁机拜别父亲,余鱼同与她双双下马,走到李可秀跟前跪了下去。余鱼同放下了红花会十四当家的身份,向他的敌人跪了下去。此时的他,不再骄傲自恋,不再任性妄为,他洗尽铅华,看淡了是非恩怨,变成了一个平凡男人,与他的未婚妻一同向准岳父辞行。
在《飞狐外传》中群豪再次露面的时候,金笛秀才虽然满面伤疤,依旧风度潇洒,李沅芷已是个美妇人,言语间活泼如旧,料想他们这十年间过得甚是美满。一场看起来生死难解的四角恋轻轻落下帷幕,每思及此,虽然有点哀怨霍青桐与陈家洛没有个明了的结局,却还是暗暗感激作者的厚道。
【此乃金庸笔下的单恋男第二篇,接下来上场的选手有尹志平、宋青书、段誉、胡逸之,敬请期待^-^】